今日的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各大文武官员、各大家族代表,纷纷朝议着诸多事宜,从边境防务、赋税征收,到地方官员任免、灵矿资源分配,不一而足。这些朝议之事,其实早在前一天乃至前数天就被写成奏折,送到了炎景琰的案头。诸多事宜,他心中早已有所权衡和抉择。
炎景琰面容沉静,目光如炬,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桩桩事项。随着他的金口开启,一道道带着凛然皇威的圣旨,在阶下侍立的国师大人延清的亲自提笔下,被迅速拟定、用印,而后下达而出。领取圣旨的各路官员神情各异,有得圣眷者面露欣喜,叩谢隆恩;有被委以棘手任务或调任闲职者,则难掩眉宇间的忧愁,却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只得恭敬领旨。
其中,最为忧愁的当属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老者。他今日领取的圣旨,正是皇帝陛下亲自点名,令他负责前往天行陆家所在的炎阳国西部,调查一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已经从数百万里外传到皇都的星饶城万年灵药事件。圣旨中措辞严厉,要求这名高大老者,务必调查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并将最终结果详细禀报皇都,不得有误。
这名高大老者名叫罗昭庭,其家族罗家,乃是炎阳国开国之时就追随炎族皇氏打天下的一等功臣,世代簪缨。然而,风水轮流转,家族数百年来,人才凋零,逐渐势弱。皇城罗家中修为最高的老祖已然仙逝,踏入轮回。如今仅剩的一名老祖,方才灵神境界初期,还是消耗了家族大半底蕴,借助某种秘药,这才堪堪突破,勉强支撑门面,在藏龙卧虎的皇都,已属末流。
罗昭庭从小便被家族寄予厚望,推选进宫,代表日渐式微的罗家,在朝堂之上周旋,处理各种皇帝陛下下达的各项圣旨,协助炎族皇室管理好各大家族势力和皇都炎阳城的日常事务。罗家在如今炎阳城所谓的五大姓、十大族中,实力与影响力仅仅排在末尾,常常需要仰人鼻息,处境艰难。
这一次被皇帝陛下委以此等“重任”,罗昭庭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既是害怕,又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欣喜。害怕的是,这星饶城万年灵药事件牵扯甚广,背后不知有多少势力插手,水深莫测。这很可能又是一次其他家族对于罗家的陷害,想借此机会将罗家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毕竟调查过程中稍有差池,便可能引火烧身。但欣喜的是,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一旦自己能将此事办得漂亮,调查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够将那传闻中的万年灵药带回皇都,献给陛下,那么罗家必定会因此而重新进入皇帝陛下的视野,得到看重!能否使得日渐衰落的罗家在未来百年内,从皇族手中分到足够的、支撑家族复兴的各种修行资源,或许就看这一次万年灵药事情,能否办得让皇帝陛下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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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昭庭浸淫官场数十年,自然心中清楚皇帝陛下那未宣之于口的深层意思。明面上是调查万年灵药的具体情况,以正视听,暗地里,自然是希望他罗昭庭有能力、有手段,最好能将那引得四方云动的万年灵药,想方设法带回皇都,献给自己这位九五之尊。这才是真正的“顺心”!
朝堂散会后,文武百官依序行礼,而后纷纷退出了气势恢宏的朱雀殿。转眼间,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依旧高坐于朱雀圣椅上的皇帝陛下炎景琰,以及静立阶下、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国师大人延清。
延清国师,这位权倾朝野、修为深不可测的存在,见众人退去,轻轻抬了抬手。不见他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灵气波动的外泄,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力量已然弥漫开来。朱雀殿四周所有巨大的门窗,仿佛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推动,悄无声息地、缓缓地自行关闭,严丝合缝,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彻底隔绝。这种对于周围一切事务如臂使指、近乎言出法随的力量,可见延清修为的高深莫测,已然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传闻中,他趁朱雀圣兽虚弱之际,将其吸收炼化,融为一体后,实力便已半步踏入那传说中的准神级别,距离真正的神境,仅有一步之遥。
所有门窗关闭后,殿内光线顿时暗淡下来,唯有几颗镶嵌在穹顶的夜明珠散发出清冷的光辉。端坐在朱雀圣椅上的炎景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随即,他双眼之中那股不同于先前大殿朝堂之上的威严与清明,如同潮水般缓缓恢复,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他看向身前不远处的延清,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调了大半骨头一般,再也无法维持那端坐的帝王姿态,略显疲惫和颓然地瘫靠在了宽大的朱雀圣椅椅背之上,嘴角扯出一抹充满嘲弄的冷笑。
“国师大人真是手段通天,竟能不知不觉中影响寡人的心神,借助寡人之口,下达了那么多道圣旨。”炎景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毫无惧意,直接开口嘲弄道,“与其如此费尽心机控制寡人,何不亲自坐上这朱雀圣椅?这炎阳国的江山,对你而言,岂不是唾手可得?”
“哼!”延清国师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他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露出那张看似平凡,却蕴含着无尽威严与力量的面容,“景琰,别怪为师。为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愿协助为师炼制那‘通天丹’,为师只能出此下策,暂时借用你的身份和权柄。”他的目光落在炎景琰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几个弟子里,就你最不服管教,性子最倔。当然,为师也是最为看好你。你的那些个师兄师弟,一个个见了为师,就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毫无主见。只有你,敢质疑,敢反抗,很是像为师年轻的时候。”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但话语内容却更加令人心惊:“你放心,只要那星饶城传来的万年灵药消息准确,年份足够,有了那万年灵药作为主药引子献祭,就不必再使用活人精魂与生命之力来献祭了。通天丹的炼制,便可走上正途。”说到这里,延清叹了一口气,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骤然凶光一闪,语气变得森寒无比,“不过……若是消息不准,那万年灵药只是以讹传讹,或者年份不足……唉!”
他故意停顿,目光如刀,刮过炎景琰的脸颊:“那就只能委屈委屈你炎家了。到时候,为师会启动皇都大阵,大阵一起,整个皇都数百万口子人,无论仙凡贵贱,皆需为为师的大业献出生命之力!助为师炼成那通天丹!待得到达了伪神境界,为师自然会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的。当然,”他语气一转,仿佛施舍般说道,“这是最坏的打算。若是那万年灵药年份真在十万年以上,品质上乘,蕴含的生命本源足够磅礴,自然就不需要你炎阳国献出那百万子民了。如何选择,其实,主动权一直在你们手中,或者说,在那株灵药手中。”
炎景琰听着这赤裸裸的、视百万生灵如草芥的疯狂言论,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侵入他的识海,神魂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般的颠倒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露。好一阵后,这股剧痛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炎景琰大口喘息着,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但眼神却再次变得有些空洞起来,缓缓从圣椅上坐直。
他开口,声音却恢复了之前朝堂上的那种平板与威严,只是话语内容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我的好师傅,你别忘记了,这只是你的妄想罢了。那传说中的三色天火,你还没从极焰灵君那个老顽固手中拿到手呢!没有三色天火,你这通天丹,终究是镜花水月,哼哼哼……”他似乎想用这个消息刺激延清。
“哈哈哈……”延清国师闻言,不怒反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那个老家伙?他迟早会交出来的,这就不劳好徒儿你操心了。为师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他开口。”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再次变得幽深,“只可惜,十几年前那一次,在玄灵门没能得到那真正的百万年灵药,否则,根本不需要如今这般麻烦,又是寻万年灵药,又是准备血祭……唉~”一声悠长的叹息,道不尽遗憾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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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延清国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大殿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而随着他的消失,朱雀大殿的门窗再次无声无息地齐齐打开,明媚的阳光重新涌入。炎景琰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彻底隐去,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迈着威严的步伐,离开了大殿,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只是一场幻梦。
与此同时,在距离星饶城地界百里之遥,也就是上一次那尊自称雷驭的神祗法相现世、惊动四方的地方。
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泛起剧烈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紧接着,数道散发着浓郁、古老、且纯粹神道香火之力气息的光影,猛地撕裂了某个无形的空间壁垒,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狂喜与暴戾,齐齐闯入了这方天地!
这些光影形态各异,有的如金甲神将,有的如缥缈仙官,有的则形貌古怪,难以名状,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与力量感。它们似乎被困锁了无尽岁月,此刻重获自由,显得激动不已。
其中一道最为凝实、身披残破神袍的光影,环顾四周,感受着天地间迥异的法则气息,忍不住以古老晦涩、充满韵律的神明语言喃喃低语,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却又带着一丝虚幻:“怎么回事?被困于光阴长河的囚笼亿万年,不曾想,居然有人在此地强行开辟了临时的光阴渡口,引动了时空涟漪,撼动了封印……哈哈哈,天助我也!我等……自由了!”
这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神语在空气中震荡,引动周遭灵气紊乱。而处在星饶城数千里外,那瘴气弥漫、危机四伏的沙谷之中,正亦步亦趋跟随在封兮身后、神情木讷呆滞的楚阳,似有所感。
他毫无征兆地停下了僵硬的脚步,呆呆地转过头,空洞的赤红眼眸,茫然地望向那数道神祗光影破封而出的方向。仿佛有什么冥冥之中、与他渊源极深的因果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猛烈地牵扯、震动了一下。
然而,这丝感应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楚阳那被同生蛊与自我封闭严重侵蚀的神魂,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冰原。他虽然越来越能够凭借本能理解封兮的一些简单话语和指令,但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人性光彩,更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波动。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在无意识中,回应着遥远时空外的、与他命运交织的古老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