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绝境

四海龙神殿,这座沉寂万古、本应祥瑞萦绕的上古龙族圣殿,此刻已彻底沦为血腥的炼狱修罗场。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刺鼻的魔秽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窒息氛围,沉甸甸地压在殿内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昔日莹润如玉、雕刻着万龙朝拜图案的殿壁和梁柱,如今已被溅射的污血、焦黑的术法痕迹以及破碎的内脏肉块所覆盖,华丽的浮雕在血污下扭曲,仿佛龙族先灵也在为这亵渎之景而悲泣。

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围杀四海龙神大殿的魔傀,数量近乎五百之多!它们不知疲倦,不惧伤痛,如同潮水般从四道巨大的殿门处源源不断地涌来。这些曾经是闯入森魔鬼域修士的躯壳,此刻眼眸中只燃烧着空洞而狂乱的紫色魔焰,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挥舞着被魔气侵蚀的兵刃,或直接以扭曲的肢体为武器,发出非人的嘶嚎,一次次地扑向殿内残存的抵抗者。

地面上,原本闯入森魔鬼域的修士数量可想而知,然而如今,大多已沦为了噬天魔尊操控下的行尸走肉。在这四海龙神殿内,最初的数百人,经过三天惨烈到极致的厮杀,幸存者已不足百人,且个个油尽灯枯,法力接近干涸,随身携带的丹药也几乎消耗殆尽。四海龙神殿自身残留的神圣气息,虽能一定程度上阻隔外界魔气的直接侵蚀,却阻挡不了这些物理形态的魔傀的疯狂进攻。

无奈之下,残存的修士们只能且战且退,最终被压缩、围困在了大殿最中心的那尊高达百丈的真龙玉雕附近。所有人背靠着冰冷而庞大的龙躯,围成一个岌岌可危的圆圈,开始了最后的挣扎。真龙玉雕那威严的龙首低垂,镶嵌的漆黑龙目仿佛漠然注视着脚下蝼蚁们的垂死抗争,又似在无声地嘲讽着这幕惨剧。

高踞于地宫真龙尸骨大殿深处、那把由精纯水运凝聚而成的真龙之椅上,噬天魔尊——此刻已完全适应了照夜鬼王躯壳所化的阴翳青年模样——正静静闭目安坐。他右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韵律,轻轻叩击着龙椅冰凉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喊杀震天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他的意识仿佛与每一具魔傀相连,魔傀所见之处,皆是他眼中的景象。他就像一位坐在奢华包厢里的看客,正悠闲地欣赏着一场由他亲自导演的、血腥而残酷的死亡戏剧。

而在大殿一侧,一个由浓郁魔气构筑的牢笼中,失去了右臂和左腿的楚林,背靠着冰冷的能量壁垒,艰难地喘息着。剧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神经,但更痛的是他的心。他死死盯着高坐龙椅之上的噬天魔尊,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无力。他的右手手指仍在微微颤动,尝试着那几乎不可能的联系——与儿子楚阳所在的乾坤镯取得沟通,然而每一次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被魔尊强大的力量彻底隔绝。在他身边,柳依依依旧昏迷未醒,俏脸苍白,但在半个月相对安静的休养下,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就在楚林又一次尝试无果,颓然放弃时,他没有注意到,柳依依那紧闭的长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沦的意识正在黑暗的深渊中挣扎,要不了多久,或许就会醒来。

数百魔傀里三层外三层,将剩余的八十七名修士死死围困在真龙玉雕之下。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比魔气更加浓郁。

李牧在族人喂服的珍贵丹药效力下,终于悠悠醒转。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他从李家带出的二十四名精锐子弟,如今只剩下十一人!而且个个带伤,衣衫褴褛,神情疲惫中带着麻木。尤其让他心头滴血的是,他看到族妹李芯月左肩胛处缠绕着厚厚的、已被鲜血浸透的绷带,脸色惨白,却依旧紧握长剑,倔强地站在保护圈的前沿。

李牧挣扎着,在族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面目狰狞、不断嘶吼着冲杀而来的魔傀——它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修士,如今却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又看了一眼身前这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用身体为他构筑最后屏障的李家子弟,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愤怒涌上心头。这次家族历练,本是期望能有所收获,稳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却不曾想,竟损失了超过一半的族人!这些年轻的生命,许多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家族未来啊!如此惨重的损失,即便他能侥幸生还,回到家族,又将如何面对族长和诸位长老的诘问?如何面对那些陨落子弟的亲族?

除非……除非他能带回那株万年灵药!唯有这等足以逆天改命、让家族实力暴涨的稀世奇珍,才能抵消如此巨大的损失,甚至能让他因功抵过,或许还能……更进一步。此一刻,李牧心中对万年灵药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几乎成为了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信念。他的右手,不自觉地伸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枚冰凉的“破空镜珠”,仿佛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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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陆家这边的情况稍好一些。四支进入地宫的队伍共七十三人,如今损失了三十三人,还剩四十人。陆天策、陆天齐、龙姬三名灵玄境界后期的高手,虽然气息不稳,身上也多处挂彩,但并未受到致命重伤,依旧保持着相对完整的战力。在剩余的幸存者中,陆家俨然成了实力保存最完好的一支,隐隐占据着主导地位,陆天策的眼神在疲惫之下,依旧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

龙家则在龙逸辰的出色指挥下,损失最小,仅有三名灵玄境界初期的家族子弟陨落。龙逸辰本人胸口有一道恐怖的贯穿伤,所幸未伤及心脉,在服用丹药后已勉强稳住伤势,他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不断观察着战场,寻找着可能的一线生机。

墨家则损失惨重,墨辰、墨渊两支队伍二十七人,如今只剩十四人,而且墨渊已然战死!墨辰本人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嘴角不时溢出血沫,他紧握着从魔傀手中抢回来的、属于墨渊的储物灵戒,眼中充满了悲愤与决绝。

侯家、孙家、王家三支队伍亦是损失近半。孙符左臂被齐肩斩去,伤口狰狞,被剩余的四名孙家子弟搀扶着,脸色灰败。侯青更惨,双目被魔气所伤,已然失明,只能由三名忠心耿耿的族人护在身后,凭借听觉和灵识感知周围。王剑芝则杵着满是裂纹的长剑,半跪在地,他身边,是他族妹王柔雪残缺不全的尸体——头颅被一剑削去了大半,死状极惨。王剑芝双目赤红,不断低唤着族妹的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悔恨。

天灵帮的万合死相极惨,身躯被疯狂的魔傀撕碎,大部分内脏都被那些渐渐彻底魔化的魔傀分食,现场只留下一滩污血和碎骨。而那些之前被救下的散修,仅存的五名灵玄境界中期修士,也全部战死,尸体都被魔傀拖入了殿外浓郁的魔气之中,消失不见,想必已成为了魔尊的养料。

柳琴这边,倒是在其体内“姑姑”的暗中帮助下,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她表面显露的修为不高,但总能在关键时刻以精妙的术法或身法避开致命攻击,显得游刃有余,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而全场战力最高的黑袍女人,则如同鬼魅般在战场中穿梭。她依靠一身诡异莫测的身法和展露出的强悍剑修战力,全程重点阻击那些实力达到灵丹境界的魔傀对众人正面出手。她那柄蕴含着绵绵春意却又凌厉无匹的粉色本命飞剑,如同拥有生命,在她周身飞舞,多次斩杀或击退那些战力恐怖的灵丹境魔傀,为防线减轻了巨大压力。但经过连番苦战,她周身的气息也明显紊乱了不少,黑袍上增添了数道裂口,隐隐有血迹渗出。

整个四海龙神殿,此刻已如同一个巨大的屠宰场。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大多是被修士们以强力术法轰碎的魔傀残躯,各种脏器、破碎的骨骼与黏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滑腻而恶心。殿顶镶嵌的夜明珠光芒,透过弥漫的血雾,投射下昏暗而扭曲的光影,将这片惨绝人寰的景象映照得如同森罗鬼域。

而在地面之上,森魔鬼域之外,浓郁的魔气依旧缭绕不散。那些被困在地面上的三百多名修士,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虽然他们在几位灵丹境界修士的联合施法下,共同筑起了一个巨大的能量光球,暂时将幸存者护在其中,但经过近半个月的消耗,不少人都已法力枯竭,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能量护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一旦护罩破碎,迎接他们的,将是被魔气彻底侵蚀心神,沦为魔傀,或者直接成为噬天魔尊此次苏醒的养料,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就在这生死危机的关头,在距离森魔鬼域约七十里地的东部,一道巨大的悬崖顶上,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匆匆落下。

来人正是大武和鸢黎。

经过半个月不眠不休的全力赶路,他们终于穿越了重重险阻,抵达了瘴气沙谷的外围。大武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但此刻眉宇间充满了化不开的焦虑与疲惫。他站在悬崖边缘,低头俯瞰脚下深谷。谷中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绿色瘴气,如同活物般翻滚涌动,比起周围区域的瘴气,此地的毒瘴明显浓郁了好几个层次,颜色更深,几乎凝成实质。仅仅是站在边缘呼吸,那带着腐朽甜腥的气息就让他意识微微恍惚,体内气血都有些滞涩。

“好厉害的瘴毒!”大武沉声道,声音因长途奔袭而有些沙哑。

身旁的鸢黎,身姿窈窕,冰蓝色的长发在瘴气带来的微风中轻轻飘动,她绝美的容颜上也写满了凝重。她伸出纤纤玉手,从右手腕上一枚造型古朴的红色灵镯中,取出了两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绿色丹药。

“此乃‘碧凝避瘴丹’,药效远胜寻常避瘴药物,应能支撑我们在此谷中活动一段时间。”鸢黎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将一枚丹药递给大武,自己服下另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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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服下丹药后,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将那股令人不适的晕眩感驱散。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然。不再犹豫,二人同时御风,直接从千丈悬崖处跃下,身影如同两只勇敢的雨燕,毅然投入了下方的浓郁瘴气毒雾之中。

就在他们身形没入瘴气后不久,下方浓雾深处,一声如同龙吟般低沉而暴戾的怒吼骤然响起,震得周围的瘴气都为之翻腾!原来,大武和鸢黎在下降过程中,不慎误入了一头占据此地的化丹境界沙龙的领地!

下一刻,剧烈的能量碰撞声和沙龙的咆哮声便从浓雾中传来。大武和鸢黎虽惊不乱,他们皆是妖兽出身,对于沙龙的攻击方式并不陌生。这头沙龙显然走的是远古修炼之法,专注于锤炼体魄,身躯庞大,鳞甲坚逾精钢,力量恐怖,但术法手段相对单一,灵活性远不如已化出人形的大武和鸢黎。

大武怒吼一声,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冰蓝色光芒,一拳挥出,拳风凝实如巨锤,悍然与沙龙扫来的巨尾硬撼在一起,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鸢黎则身法灵动,粉红色的法力化作无数道锋锐的飞针,如同暴雨般射向沙龙的双眼和相对脆弱的腹部鳞片间隙,进行骚扰和牵制。

沙龙虽皮糙肉厚,但在大武势大力沉的攻击和鸢黎刁钻灵活的术法配合下,也被打得怒吼连连,身上添了不少伤口。激战片刻,大武觑准一个机会,体内妖力澎湃涌出,双掌猛地向前一推,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玄冰色光柱轰然射出,狠狠撞在沙龙的胸口,将其庞大的身躯打得向后翻滚,压塌了大片岩壁。

趁此机会,大武低喝一声:“走!”

两人毫不恋战,立刻化作两道流光,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迅速脱离了这头沙龙的领地范围,消失在更加深邃的瘴气迷雾之中。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楚阳的踪迹,而不是与这等领地意识极强的妖兽纠缠。

就在大武和鸢黎在瘴气沙谷中冒着风险,四处搜寻楚阳踪迹的时候,此刻的地下龙宫遗迹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大殿角落,楚阳的蜕变也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