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氏的未来,或许真的需要,这样一把更锋利、更无情的剑来开辟。
良久,桓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胡床上,声音沙哑疲惫。
“……你说得对,或许……是我老了,胆气已衰,这荆州的担子,太重了……”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桓玄,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敬道,桓氏的将来,荆州的将来……就托付给你了。”
桓玄闻言,脸上并无狂喜之色,只是深深一揖,语气沉静如水。
“侄儿,必不负叔父所托,不负桓氏列祖列宗之望。”
这一刻,江陵城的权柄,在无声无息中,开始了它宿命般的转移。
窗外的长江依旧奔流,只是那水声听在桓玄耳中,已成了他即将乘风破浪的战歌。
第二幕:接权柄
数日后,都督府正堂,荆襄地区的文武要员,齐聚一堂。
刺史、别驾、长史、司马、各郡太守、军中督护、将军……
济济一堂,袍服鲜明,却掩不住空气中,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众人皆已风闻,西边匈人叩关的消息,也隐约感受到,桓冲近来心绪不宁。
此刻被突然召集,心中不免,各自揣测。
桓冲坐于主位,努力维持着,往日的威严。
但眼下的青黑,以及眉宇间的倦怠,却难以完全掩饰。
他轻咳一声,压下堂下的,细微议论。
“今日召集诸位,”桓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乃有要事相商。”
“近来西陲军情,想必诸位,已有耳闻。”
“匈虏猖獗,叩我藩篱,天下局势,日益诡谲。”
“我荆州地处冲要,北临强燕,东接冉魏,西屏巴蜀,肩负社稷安危之重……”
他照例说了一番套话,分析局势,强调责任。
但话语中的底气不足,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
堂下众人屏息静听,心思各异。
以长史王忱为首的部分,倾向于稳定的文官,面露忧色。
而以督护冯该、将军皇甫敷为代表的军中将领,则目光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值此非常之时,”桓冲话锋一转,终于切入正题。
“需有非常之人,领袖群伦,方能保境安民,克艰纾难。”
“冲才疏德薄,近年来深感力不从心,恐误国家大事,负将士百姓之望。”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桓冲亲口说出,仍如平地惊雷。
文官中一阵骚动,武将们则相互交换着眼色。
桓冲不去看众人的反应,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说道。
“吾侄敬道,少负奇才,文韬武略,皆有过人之处。”
“昔日先兄在时,便常赞此子类己,他日必能光大我桓氏门楣。”
“今冲决意,荐敬道代领荆州刺史、都督江荆司梁雍益宁七州,军事之职。”
“总摄军政,以应对时艰,望诸位同心协力,辅佐敬道,共保我荆襄之地!”
话音落下,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坐在桓冲下首,一直沉默不语的桓玄身上。
他依旧是一身紫袍,但纹饰似乎更加精致,腰间的玉带也换成了镶嵌美玉的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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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仿佛能穿透衣衫,直窥内心。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
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或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短暂的死寂之后,督护冯该第一个站起身,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
“末将冯该,谨遵桓公之命!愿奉桓郎君号令,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他是桓温旧部,对桓氏极为忠诚,早已看出桓冲非雄主,此刻自然顺势而为。
有他带头,皇甫敷等一大批军中将领纷纷起身,抱拳躬身:“愿奉桓郎君号令!”
这些骄兵悍将,平日里未必全然服从桓冲。
但对于这个年少成名、手段凌厉、更似其父桓温的桓玄。
却抱有,更多的期待,甚至是……畏惧。
文官这边,则显得有些犹豫,长史王忱眉头紧锁。
他是太原王氏旁支,对桓氏坐大,本就心存疑虑。
如今见桓冲竟要将,偌大权柄交给而立之年的桓玄,更是忧心忡忡。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看到满堂武将,那隐隐逼视的目光。
以及桓玄,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反对,不仅无用,恐怕立刻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荆州,早已是桓家的荆州。
其他文官见王忱不语,也纷纷低下头,算是默认为。
桓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缓缓站起身,并未立刻接受,众人的拜见,而是先对桓冲深深一揖,语气诚恳。
“叔父信重,侄儿惶恐。然国家危难,侄儿不敢惜身。”
“唯有竭尽驽钝,勉力为之,以报叔父,以报荆州百姓!”
这番话,既全了礼数,又表明了态度。
然后,他才转向堂下众人,虚扶一下:“诸位请起。”
“玄年轻德薄,骤担重任,心中实是忐忑。”
“日后军国大事,还需诸位前辈、同仁鼎力相助,群策群力。”
“方能使我荆州,在这乱世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声音清朗,语调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瞬间掌控了全场的气氛。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血溅五布的政变。
权力的交接,就在这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的会议中,悄然完成。
桓冲看着,瞬间成为众人焦点的侄儿,看着他挥洒自如地,接受众人的效忠。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卸下重担的释然。
也有权力旁落的失落,更有一丝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荆州的天,变了。
一头蛰伏已久的年轻猛虎,终于走出了牢笼,亮出了他锋利的爪牙。
而这场由西边匈人,带来的风暴,第一个彻底改变的,竟是这长江之畔的江陵城。
第三幕:九旒照
与桓玄外间府邸的肃穆不同,这间密室极尽奢华。
地上铺着,来自波斯的柔软地毯,四壁悬挂着,吴道子的真迹。
博古架上,陈列着商周彝器,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清冷而昂贵的芬芳。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密室北面墙壁前,设有一座紫檀木雕花须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