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寒风卷着碎雪扫过街面,他裹紧单薄的棉袍,低头疾行,目光却如鹰隼般掠过四周。
连日来,他借冲洗照片之便,已摸清伪政府部分人员的行动规律,但直面汪精卫的机会始终未至。
今日,或许是个转折。
伪政府办公厅设在原国民政府旧址,门前岗哨林立,日军与伪军交错巡逻,戒备森严。
石云天递过通行证,垂首静候查验,耳畔传来卫兵粗鲁的呵斥声:“磨蹭什么?东西放下快滚!”
他唯诺应声,眼角余光却瞥见院内一阵骚动,几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前后簇拥着持枪护卫。
心跳骤然加速。
石云天不动声色地退至墙角阴影处,只见中间那辆轿车的车门打开,一名身着深色中山装、披着貂皮大氅的中年男子迈步而下。
那人身形清瘦,面容儒雅,金丝眼镜后一双眼睛却透着疲惫与阴鸷,正是汪精卫。
他身旁紧跟着一名戴圆框眼镜、神色谄媚的秘书,以及数名目光凌厉的贴身护卫。
“汪主席小心地滑……”秘书躬身搀扶,语气谦卑到尘埃里。
汪精卫微微颔首,脚步虚浮,似是大病初愈,石云天想起民间传闻,汪氏自1935年遇刺后脊椎留弹,近年旧疾反复,常需赴日治疗。
此刻的他,虽强撑威仪,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颓唐与焦虑,仿佛一具被掏空灵魂的傀儡,唯有那身华贵皮囊提醒着世人,他曾是同盟会元老,也曾高呼“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革命志士。
正当石云天凝神观察时,一名护卫突然厉声指向他:“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的?”
瞬间,数道目光如刀锋般钉在他身上。
石云天急忙躬身,举起手中照片箱,用刻意训练的怯懦腔调解释:“小、小的是霓裳照相馆的学徒,奉钱老板之命送照片给宣传科……”
汪精卫闻言侧目,视线在石云天身上停留片刻,竟缓步走近:“霓裳馆?钱贵近来可好?”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石云天心头一凛,深知此刻稍露破绽便是万劫不复,忙将头埋得更低:“托主席洪福,老板生意兴隆,日日念叨着要给您拍张新春肖像……”
“哦?”汪精卫嘴角牵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钱贵倒是会讨巧。”
他随手翻开照片箱最上层一张,那是伪政府高官的合影,背景刻意布置了青天白日旗与“和平建国”标语,实则媚态尽显。
汪精卫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良久,忽然叹道:“光影可粉饰太平,却遮不住人心向背……你说是不是,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