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是在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中恢复意识的。
最先回归的感知是嗅觉。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着植物腐败的腥甜和某种奇异生命芬芳的气味,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这气味如此矛盾,既像万年沼泽底部沉积的朽烂淤泥,又似初春第一场雨后森林里勃发的蓬勃生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迷幻感。
紧接着是触觉。身下并非冰冷的岩石或金属,而是一种略带弹性、湿润而温暖的特殊“地面”,像是覆盖着厚厚苔藓的活物表皮。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的生命能量粒子,其活跃程度远超以往去过的任何星球,甚至不亚于一些秘境福地,但这些能量粒子中,却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亘古的腐朽规则气息。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眼皮沉重如山,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努力,都牵扯着遍布灵魂和肉体的、如同被亿万根细针同时穿刺的剧痛。但他终究还是成功了。
视线先是模煳,继而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粗壮如龙、交织盘绕的暗紫色藤蔓自然形成的穹顶。藤蔓表面布满奇异的光纹,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散发出微弱而柔和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个类似洞窟的空间。光芒下,可见四周墙壁并非是岩石,而是同样由活着的、微微搏动的巨大植物根须盘结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散发着荧光的菌类。
这里……是哪里?
空间通道的尽头?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股钻心的虚弱感立刻传来,仿佛这具身体已经闲置了数百年,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内视己身。
识海依旧残破,范围缩小了十倍不止,许多区域化作了冰冷的黑暗虚空。但在识海中央,那枚新生的、融合了混沌、冰蓝规则细丝以及一丝黑暗阴影的星核虚影,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异常坚定的节奏旋转着,如同宇宙初开的核心。它不再光芒万丈,反而内敛到了极致,颜色是一种近乎混沌的暗沉色泽,只有仔细感知,才能发现内部那复杂到令人晕眩的能量流动和法则纠缠。
力量……十不存一。灵魂本源受损严重,没有崩溃已是奇迹。但林夜能感觉到,这新生的星核虚影,其本质似乎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蜕变,更加深邃,更加包容,也……更加危险。那冰蓝的规则细丝和黑暗的阴影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被混沌的本质强行束缚、融合。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林大哥!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充满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林夜微微偏过头,看到了跪坐在他身边,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憔悴的苏芸。她原本整洁的科学袍此刻沾满了污渍和几处干涸的血迹,头发散乱,但那双望着他的眼睛里,却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璀璨光芒。
“苏……芸……”林夜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喉咙火烧火燎的痛。
“别说话,先别说话!”苏芸连忙阻止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一个用某种巨大叶片卷成的水杯,里面盛着清澈中带着一丝澹澹绿色的液体,“先喝点水,这是霍大哥找到的,检测过没有毒性,蕴含很温和的生命能量。”
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股草木的清甜和奇异的生机,确实让林夜的干渴和刺痛缓解了不少。他借着苏芸的搀扶,勉强半坐起身,靠在身后一根温暖而富有弹性的巨大根须上。
他的动作惊动了不远处正在警戒的霍震岳,以及靠坐在对面墙壁下、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的贞德。就连趴伏在洞口方向、浑身缠满散发着药草气息的藤蔓绷带的暴熊王,也艰难地转动巨大的头颅,发出一声低沉而带着关切的呜咽。更远处,厄努拉克被安置在一个相对平坦的角落,依旧昏迷不醒,但胸膛已有微弱起伏。
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