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承受不住连番打击,眼睛哭瞎了……大哥红着眼眶,把他堵在墙角,结结实实一顿暴揍,边打边哭,骂他不是人,是畜生!
是爹娘和这个家的祸害!
那顿打,终于把他打醒了几分。
他尝试着去做工,去扛包,去挖沙,可他一没手艺二没力气(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三还好吃懒做惯了,挣的那点钱,根本养不活嗷嗷待哺的女儿和瞎眼的老娘。
眼看着招娣和来娣到了年纪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别家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最终双双辍学……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痛和悔。
最终,他别无选择,跟着一个远洋船队走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辈子。
海上的苦,难以形容。
风湿、劳损、孤独、危险……陪伴他的只有无边的海水和沉重的负罪感。
他挣的钱,大部分寄回了家,支撑着那个残破的家。
他再没续娶,不是不想,是没脸,也没那个心思。
晚年拖着一身病痛回到屯里,还得靠两个早已嫁人、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女儿接济照顾……
没奈何,只好又瞒着孩子们,去了一个私人的破旧渔船上继续.......
他是全屯子的反面教材,是教育孩子时必提的典型——“你再不好好学习/不听话,将来就跟老张家的二龙一样,成个老溜子,臭狗屎!人嫌狗不待见!”
……
记忆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冰冷而尖锐的砂石,硌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重生了。
他真的重生了!
从那个病痛缠身、孤独潦倒的晚年,回到了他还年轻,悲剧还没有发生,或者说,即将发生的……关键时刻!
“一九八一年……四月……”他喃喃自语,猛地抬头看向墙上那本撕得只剩薄薄几页的月份牌。
发黄的纸张上,那个鲜红的数字,像是一滴血,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睛——20!
四月二十号!
张西龙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果然!
他记得!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
前世,就是今天,上午,大概……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过后不久!
爱凤她……她就是在今天上午,后山阳坡子那边挖野菜,遇到了那头刚出仓子、饿得眼睛发绿的黑瞎子!
“不!不行!绝对不行!”
巨大的恐惧和前所未有的急切感让他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牛,猛地冲向屋角,一把抄起那把靠在墙根、锈迹斑斑却刃口磨得雪亮的柴刀!
他甚至顾不上穿鞋,也顾不上屋里闻声探出头来的、正用浑浊忧虑眼神看着他的老娘王梅红。
“二龙?你……你干啥去?咋鞋也不穿?”老娘的声音带着颤音,满是担忧和害怕,显然也是怕极了他这个混账儿子又发疯。
张西龙喉咙发紧,鼻子酸得厉害,根本不敢看老娘那双后来会为他哭瞎的眼睛。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娘!没事!我……我去接爱凤!这就回来!”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赤着脚,挥舞着柴刀,在老娘惊愕失措的呼喊声中,疯了一样朝着后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泥土路硌得他脚心生疼,碎石草梗划破了他的脚底板,但他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同擂鼓般疯狂敲击:“快!快!快!一定要赶上!爱凤!等着我!这次我一定救你!一定不能再让你……”
他不敢去想那个后果,只是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膛。
屯子里零星几个起晚了的村民,看到张西龙这副赤脚提刀、面目狰狞、狂奔不止的模样,都吓得纷纷避让,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瞅瞅!老张家那二溜子又作啥妖呢?”
“准是又喝多了撒癔症吧?”
“啧,提溜着刀,怪吓人的,离他远点……”
这些议论,张西龙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冲进山脚林子,他沿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往上爬。
这条路,上辈子他只在给爱凤收尸的时候走过一次,那惨烈的景象,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爱凤!林爱凤!”他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出老远,惊起几只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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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
只有山风穿过树林的呜呜声。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勒越紧。
终于,在爬上一道缓坡,快到阳坡子那片长满了蕨菜刺老芽的平缓地带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蓝底白花旧褂子的瘦弱身影,正弯着腰,手里拿着个小铁铲,专注地在树下挖掘着。
阳光透过刚刚舒展开嫩叶的树枝,洒在她乌黑的发辫和纤细的脖颈上,勾勒出一幅安静而美好的画面。
那是他的媳妇,林爱凤!
还活生生的林爱凤!
巨大的狂喜还没来及涌上心头,下一秒,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就在林爱凤侧前方不远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剧烈地晃动起来,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和粗重湿热的喘息声,一个庞然大物,人立着,慢吞吞地钻了出来!
一身黑毛沾满了枯叶和泥土,肮脏不堪。
巨大的头颅低垂着,小眼睛闪烁着饥饿而凶残的光,黏稠的口涎顺着嘴角滴落,露出尖利泛黄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