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您当然应该相信她。”
伊莱亚斯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变得轻描淡写,
“而且,死在车里的又不是她的丈夫或父亲,开枪杀死那个人的也不是她的儿子或兄长,一个屠杀了上百无辜者的、疯狂的恶魔,没有理想,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天呐,这个家庭可真是罪恶深重。”
克劳斯怔住了。
他的大脑,在短暂的轰鸣后,彻底停摆。
过了足足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
“冈瑟·施密特。他死在了那辆车上。”
一瞬间,克劳斯那张年轻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超越了悲伤与痛苦的、令人心悸的惨白。
任何表情都不足以承载此刻他内心那场毁灭性的海啸,一切都坍塌为一片无措的、虚无的空白。
“你在……欺诈。”
他吐出这几个字。
“实事求是。”
伊莱亚斯耸了耸肩,
“我们调查了你的全部经历,你的家庭信息,很快便得知了冈瑟·施密特先生在那场骚乱中的死讯。
随后,我们又进一步调查了你那支队伍的所有情况,善良的阿比盖尔小姐,为我们告知了一些至关重要的补充事实。”
“不!”
克劳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你这个……你这个骗子!你们在无中生有!”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回溯。
他回忆起了那一天,他的所作所为。
汉斯……那个男孩……还有阿比盖尔。
汉斯死了,那个男孩也死了。
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只有阿比盖尔。
他能想象出,公司告知他的家人,杀死冈瑟的‘英雄’身份时,会是怎样一番地狱般的景象。
她不该说出去的……她怎么能说出去……
一瞬间,漆黑的恶意从他心底涌起。
也许她死了更好,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这样他就不会面临这种选择。
然而,这股无谓的恶意,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刚一腾起便迅速碎裂。
因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他像一个背负着巨额债务、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像一个满口谎言、最终被所有人戳穿的恶棍。
他需要一个港湾,一个温暖的、可被信赖的、能够让他躲避风暴与暗夜的港湾。
也许那只是幻觉,也许那只是自我麻醉,也许那片名为“破灭”的冰冷汪洋从未远离,但他必须抓住一些事物来麻痹自己。
一个襁褓,一个新的、可被依赖的母亲。
“哇——”
一声哭嚎,终于从他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再也无法站立,身体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倒。
没有预想中与地面的撞击。
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他一头埋了进去,脸颊贴上了一片顺滑而细腻的布料,鼻腔里瞬间被一股香水、皮革与女性体温混合的气息所占据。
那是一种麝香的味道,浓郁,强势,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压迫式的温柔。
阿比盖尔揽住了他,像母亲安抚受惊的孩子那样,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她的动作轻巧而温柔。
“没事的,克劳斯。”
她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发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伊莱亚斯轻轻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幅怪异而和谐的画面。
“怎么样,小美人?”
阿比盖尔没有松开怀里的克劳斯,只是微微抬起头,用美丽的眼睛看着他。
“我想,没问题了。”
“那就交给你了。”
伊莱亚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让他安静下来,然后告诉他接下来的时间和任务。”
他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准备换上一件另外的衣服。
“是什么?”
“五天后,我们要进行一次联合行动。目标,是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农场。”
阿比盖尔作势要向他道别。
伊莱亚斯做了个让她继续保持姿势的下压手势。
“没事,女士,您听着就行。
我们会在这几天里,为他造势,宣传他的‘英雄事迹’。
他需要在五天后的行动中担任‘特别顾问’的角色,做一些表演,接受一处预先安排好的采访。
内容我们会提前透露给他,标准回答也必须在那之前准备妥当。”
伊莱亚斯用下巴,指了指在阿比盖尔怀中情绪崩溃的克劳斯。
“让他振作起来。用你能做到的一切方法,用尽你的所有手段。
不能出任何差错,能做到吗?”
“我会尽力。”
阿比盖尔回答。
“祝你们好运。”
伊莱亚斯已经换好了崭新的一身行头。
他拿起衣架上的礼帽,优雅地戴在头上,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
“再见。”
他转过身,手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走向门口。
木门被他拉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屋内,重归寂静。
只剩下阿比盖尔那轻柔的、有节奏的拍打声,以及一个年轻人断断续续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