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夜,因陈暮的回归,更添了几分诡谲。他并未大张旗鼓,甚至刻意低调,但“陈侍郎自汝南返京”的消息,仍像长了翅膀般,迅速飞入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光禄大夫郗虚府邸,密室内的气氛已近乎凝固。烛火摇曳,将几张扭曲焦虑的面孔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回来了!那小畜生竟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一位老臣捶打着桌面,声音因恐惧而尖利,“程昱那条老狗定然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他现在就是插在许都的一双眼睛,一把刀子!”
中年宦官面色惨白,尖声道:“咱家刚得的消息,宫里那几个咱们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人,今早都被以各种由头调去了杂役司!这是清洗!是曹操动手的信号!”
另一位一直沉默的老臣,此刻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不能再等了……郗公,我们的人,能联系上的禁军将领,只有北宫门司马王炆,以及他麾下不到三百人。城外……城外能指望的,只有赵家庄的部曲死士,约莫五百……就这点人手,真要行那……大事吗?”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郗虚猛地站起身,原本阴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等?等程昱带着那些要命的账本信件回来,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三百禁军,五百死士,足够了!别忘了,我们还有大义名分!陛下‘病’了,这就是天赐良机!只要我们控制住宫禁,拿下崔林、陈暮这几个曹操的爪牙,打出‘清君侧、奉天子’的旗号,昭告天下!许都城内,心向汉室者绝非少数!届时,只要荆州刘景升兵马一动,响应王师,大事可成!”
他环视众人,眼神狠戾如狼:“诸位,是像个囚徒一样被拖去邺城砍头,还是搏个青史留名,就在此一举!王司马已暗中联络,三日后子时,陛下‘病重’,宫门换防,正是我等起事之机!信号便是北宫门楼燃起的三堆狼烟!”
密室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噼啪作响。那点微弱的反抗火苗,在巨大的恐惧和渺茫的希望催生下,终于变成了焚身的烈焰。
陈暮回归尚书台的第一日,便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暗流。
侍郎值房内,堆积的文书似乎比他离开时又高了几分。他埋首其中,神色如常地批阅着,仿佛只是休了一个长假归来。同僚们前来寒暄,态度却各不相同。有人热情中带着探究,有人恭敬里藏着疏离,更有人如李郎官之流,眼神闪烁,偶一接触便迅速避开,难掩心虚。
崔林召见了他,在尚书令那间宽大却略显空旷的值房内。
“明远此番汝南之行,辛苦了。”崔林的笑容有些勉强,亲自为他斟了杯茶,“安成乱平,肃清奸佞,实乃大功一件。”
“分内之事,不敢言功。”陈暮欠身接过,语气平和,“全赖程公调度有方,将士用命。下官只是略尽绵薄。”
崔林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显得十分疲惫:“如今这世道……唉,真是多事之秋。南边战事吃紧,许都……也不太平。明远啊,你回来就好,这尚书台诸多事务,还需你多多分担。”
他语焉不详,既想探听汝南之事的细节和影响,又怕知道得太多引火烧身,更担心陈暮此番归来,携程昱之威,会打破尚书台内微妙的平衡。
陈暮洞若观火,却不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崔公放心,暮既在其位,必谋其政。定当竭尽全力,协助崔公处理好台务,尤其是南征后勤诸事,断不敢再有任何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