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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在陆口至江陵的这一段江面上,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数以百计的江东战船,大者楼船如移动城堡,小者艨艟快如飞梭,组成庞大的攻击阵型,逆流而上,直扑江陵水寨。船帆蔽日,橹桨击水声如闷雷,战鼓声震天动地,惊起两岸飞鸟惶惶不敢落。
周瑜坐镇中军楼船,目光如炬,扫视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江陵水寨轮廓。那依山傍水而建的营寨,旌旗招展,栅栏坚固,箭楼林立,仿佛一头匍匐在江边的巨兽,散发着森严的防御气息。
“传令甘宁,率前锋快船,试探性攻击,摸清敌军水寨虚实及弓弩射程!”周瑜沉声下令。
“得令!”传令兵挥舞旗号。
早已等待不耐的甘宁,得令后兴奋地大吼一声,亲自站在一艘艨艟舰首,手中铃铛随着船身晃动叮当作响。他率领数十艘灵活的快船,如同离弦之箭,脱离本阵,直冲江陵水寨。
江陵水寨帅台上,文聘一身玄甲,按剑而立,面色冷峻如铁。眼见江东快船逼近,他眼中寒光一闪,举起右手。
“弩车准备!弓箭手,三段击,放!”
令旗挥下!
嗡——!
巨大的床弩率先发威,儿臂粗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江面,有的直接洞穿船体,有的砸起冲天水柱。紧接着,水寨栅栏后、箭楼之上,数千弓弩手听从号令,轮番仰射,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落入甘宁的前锋船队中。
“举盾!加速冲!”甘宁临危不乱,大声呼喝。江东水军训练有素,立刻举起盾牌护住要害,桨手们喊着号子,拼命划动,不顾伤亡继续前冲,试图靠近水寨施放火箭或强行登寨。
然而,江陵守军的箭矢密度和弩车的威力超出了甘宁的预估,数艘快船被射成了刺猬,或被巨弩撕裂,船毁人亡,江面上顿时飘起一片狼藉和缕缕血色。
甘宁见状,知道强攻损失太大,果断下令后撤。快船灵活地在箭雨中转向,撤回了本阵。
“都督,敌军弓弩犀利,水寨坚固,强攻不易。”甘宁回到楼船,向周瑜汇报,脸上没了之前的轻松。
周瑜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无妨,此乃试探。文仲业非庸才,江陵若轻易可下,反是怪事。”他微微眯起眼,看向江陵水寨两侧的地形,以及那在寨后若隐若现的江陵城墙,冷声道:“传令,前军压上,以楼船巨舰为盾,弓弩对射,压制寨墙。另,命凌统率跳荡兵(精锐步兵)乘走舸,伺机靠近,尝试登寨突击!再令后军准备火船,听我号令!”
更激烈的战斗随即展开。庞大的江东楼船缓缓前压,船上的弓弩手与寨墙上的守军展开了残酷的对射,箭矢往来呼啸,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无数走舸在大型战舰的掩护下,如同水黾般贴近水寨,凌统身先士卒,手持刀盾,试图寻找防御薄弱处攀爬。
水寨之上,文聘指挥若定。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带着倒钩的铁拒篱不断将靠近的走舸推离或掀翻,沸腾的金汁(融化的金属液或滚烫的粪水)从垛口倾泻,惨叫声此起彼伏,江面被染红,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焦臭混合的刺鼻气味。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江东军几次猛攻都被击退,江陵水寨如同磐石,岿然不动。周瑜眉头微蹙,江陵守军的顽强和防御设施的完善,确实有些超出他的预期。
“火船准备!”周瑜终于下令动用预备手段。
数十艘装满易燃物的小船被点燃,顺着江风和流向,如同一条条火龙,冲向江陵水寨。
“猛火油柜,对准火船,发射!”文聘早已防备此招,立刻下令。
水寨特定的射击孔洞中,粗长的竹制或铁制管口探出,兵士用力压动杠杆,漆黑的猛火油被猛烈喷射而出,遇火即燃,形成一道道巨大的火柱,精准地覆盖了冲来的火船。有些火船被直接引燃提前爆炸,有些则被强大的油火冲击得偏离方向,在江面上无助地燃烧、沉没。
周瑜远远望见,瞳孔微缩。“猛火油……陈暮倒是舍得下本钱!”
第一天的猛攻,在夕阳西下时暂告段落。江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旗帜和尸体,江水为之赤红。江陵水寨虽然多处受损,旗帜也有些残破,但主体依然稳固,如同一道铁闸,牢牢锁住了江东水军西进的通道。
襄阳,镇南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