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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顾氏盐场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那股混合着海风咸腥与铁锈味的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整个江东士族的心头。盐场管事和十余名家丁的尸体被草草收敛,但那一滩滩浸入盐堆、已然发黑的血迹,却如同狰狞的伤疤,刻在每个人的眼底。
顾氏别院内,不再是压抑的议论,而是悲愤的咆哮。家主顾雍之弟顾徽,再无平日的沉稳,他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瓷片四溅,热茶淋漓。
“欺人太甚!孙仲谋!他这是要逼反我等!”顾徽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我顾氏忠心耿耿,辅左他孙氏父子经营江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竟为充盈他那私库,纵兵行凶,屠我族人!此仇不报,我顾氏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厅内,朱、张、陆(非陆逊直系)等家的主事人亦是群情激愤。朱家主事朱桓(按史料此时应在,但情节需要使其在场)勐地一拍桌桉,震得杯盘乱响:“盐场之事,绝非孤例!今日是我顾氏,明日便可能是你朱家、张家!孙仲谋已失人君之度,行事与盗匪何异?我等若再坐以待毙,必被其逐个击破,家业毁于一旦!”
“丹阳陆伯言已有书信前来,劝我等克制。”有人相对冷静地提及。
“克制?如何克制?”张氏代表冷笑,“刀已架在脖子上,莫非还要引颈就戮?陆伯言远在丹阳,手握重兵,自然可以置身事外,说些风凉话!我等身家性命皆系于此,岂能坐视?”
一股决绝的气氛在弥漫。私兵部曲的调动更加频繁,各家庄园壁垒森严,信使往来穿梭,暗中串联。一份由吴郡四大姓联合署名,措辞激烈,直指孙权“宠信奸佞,盘剥臣民,败坏基业”的密奏,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建业,这已近乎最后通牒。与此同时,各家也开始秘密商讨,一旦建业方面不予理会甚至进一步施压,该如何应对。是联合罢市?是武装自保?还是……更激烈的选择?那层名为“君臣大义”的薄纱,已被盐场的鲜血彻底浸透,变得脆弱不堪。
泉陵城迎来了来自北方的使团。魏王特使蒋干,头戴进贤冠,身着锦绣官袍,手持旌节,在一队精锐虎豹骑的护卫下,昂然入城。他刻意摆出上国天使的威仪,试图在气势上压倒这座南方新兴的都城。
然而,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已让他心中的轻视收敛了几分。城池坚固,街市繁华,人流如织,百姓面色红润,眼神中透着安定,与北方战乱频仍、民生凋敝的景象截然不同。更令他心惊的是,巡逻的军士甲胄鲜明,纪律严明,步伐铿锵,隐隐透出的肃杀之气,竟不输于曹丞相的精锐。
州牧府前的迎接仪式不算盛大,却自有章法。陈暮并未亲自出迎,由徐元代表,礼节周到,不卑不亢。将蒋干安置于驿馆后,并未立即接见,只言“使君军务繁忙,稍后便至”,将其晾在了一边。
蒋干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利用这段时间,他带着随从在泉陵城内“闲逛”。他特意去了那正在兴建的湘州书院工地,看到那宏大的规模,井然有序的施工,以及周围聚集的、操着各地口音的士子,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又试图与一些市井商人、工匠攀谈,发现这些人谈及州牧陈暮时,大多带着发自内心的敬服,对交州、荆南的未来充满信心。
“免除苛捐杂税,清丈田亩,抑制豪强,兴修水利,开办书院……此子所行,皆收买人心之策,然确有效验。”蒋干回到驿馆,在房中踱步,对副使低语,“观其士民气象,绝非偏安一隅之辈。孙权与其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