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灶灰未冷与人心浮动

赵会计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张头儿!您也来了?我这不是担心秀莲和铁根嘛,顺便问问那‘猪不吃’的事,想着为集体安全出份力……”

“哦?” 张大山走到灶房门口,探头看了看里面尚未散尽的烟气,又用烟杆拨弄了一下灶膛口那堆显眼的草灰,深深吸了一口残留的刺鼻气味,眉头皱紧,“这味儿……确实够劲。秀莲丫头,昨晚,真全靠它了?”

秦秀莲用力点头:“是!张爷爷!那东西闻到这烟,像被烫着似的,嗷嗷叫着就跑了!”

张大山“嗯”了一声,浑浊的目光转向赵会计:“老赵啊,你的想法是好的。为集体安全着想。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这草,秀莲也说了,后山多的是。统一管理是好,但也容易让人心懒了,依赖了。真遇上事,远水救不了近火。我看,不如这样:让秀莲把她知道的,这草长啥样、啥味儿,跟大家伙儿都说说,各家各户自己记着点,平时进山干活,顺手采点晒干了备着,也不费事。真有事,就近取材,烧一把,比啥都强。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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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还是老的辣!老村长一番话,既肯定了“猪不吃”的价值,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赵会计试图垄断的意图,还强调了个人应急的重要性,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赵会计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绿豆眼里的精光闪烁了几下,最终也只能讪讪地点头:“张头儿说得对!还是您想得周到!那就……按您说的办?” 他恨恨地剜了一眼陈铁根,又看了看秦秀莲,拎起那个装着白面馒头和腊肉的篮子,“那……这东西你们收着,压压惊!我先去队部看看,安抚安抚大家。” 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赵会计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秦秀莲长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老村长:“谢谢张爷爷!”

张大山摆摆手,目光落在陈铁根身上,带着深意:“铁根啊,脚怎么样?”

“好多了!多亏秀莲妹子的药!” 我赶紧表态。

“嗯,年轻人,骨头硬,恢复快。” 张大山点点头,抽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昨晚的事儿,过去了。但有些东西,露了相,就藏不住了。‘猪不吃’是好东西,也是麻烦东西。自己心里有数,护着点秀莲丫头。遇事……多动脑子,别光想着耍你那根竹片子。”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我靠在枣树边的竹篾片,然后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出了小院。

老村长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陈铁根的心湖。他明白,这是警告,也是提醒。赵会计不会善罢甘休,“猪不吃”带来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铁根哥,张爷爷的话……” 秦秀莲有些不安。

“没事,” 陈铁根收回目光,看着秦秀莲被烟灰弄花的小脸,还有她怀里那篮子赵会计“送”的“重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先把这白面馒头蒸了,腊肉切了,吃饱肚子再说!”

阳光终于刺破了晨雾,暖暖地洒在靠山屯的屋顶和土墙上。家家户户开始清扫门前的狼藉,修补被撞坏的门板。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关于“神草猪不吃”的议论,在炊烟袅袅中悄然弥漫。

秦秀莲的小院里,也升起了带着麦香的炊烟。陈铁根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秦秀莲手脚麻利地和面热馒头,切着那油亮的腊肉,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他拿起一个冰冷的白面馒头,在手里掂了掂。前世龙肝凤髓,不及此刻一个沾着烟灰的馒头实在。重生一世,飞升大道遥不可及,但这灶台边的烟火,这人心的冷暖算计,这为一口吃食、一捆野草挣扎周旋的日子……或许,才是老天爷让他这死过一回的人,真正该“体悟”的人间。

他咬了一口馒头,麦香在嘴里化开,混着昨夜残留的辛辣烟味,滋味复杂,却无比真实。

**靠山屯新的一天,

**在“猪不吃”的余味里,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