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得见v

无数之众 202497耶耶 1983 字 11天前

林野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在七岁那年的清明节。

细雨裹着湿冷的风扫过墓园,他被母亲攥着胳膊站在外婆的墓碑前,石面上镶嵌的照片里,外婆还穿着去年冬天那件枣红色棉袄,笑容皱成一团暖融融的褶皱。母亲的肩膀一直在抖,手里的白菊被雨水打蔫,花瓣黏在指缝间,像融化的雪。

“跟外婆说再见。”母亲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林野却没低头。他盯着墓碑旁那棵半枯的松柏,枝叶间站着个模糊的影子——和照片里的外婆一模一样,枣红色棉袄的边角在风里飘着,只是脸色白得像纸,正弯腰摸他的头顶。

“外婆在这儿。”林野伸手去够,却被母亲猛地拽回怀里。母亲的手冰凉,压得他肋骨发疼:“别乱说,野子,外婆已经走了。”

他不明白“走了”是什么意思。明明外婆就站在那儿,还冲他笑,为什么母亲看不见?那天的雨落进衣领里,凉得他打哆嗦,而外婆的手始终没碰到他的头发,只在他眼前慢慢淡成了一团白雾,钻进松柏的年轮里不见了。

后来林野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些“影子”。

小学三年级的某个午后,班里的玻璃窗突然被狂风撞得哐当响,同桌的女孩小雅趴在桌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班主任进来时,小雅的哭声更大了:“我妈妈说爸爸出差了,可他就站在教室后面,还穿那件蓝色的夹克!”

全班同学都哄笑起来,有人说小雅想爸爸想疯了,有人指着空荡的教室后门做鬼脸。只有林野转了头——后门的墙壁前,确实站着个穿蓝色夹克的男人,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正蹲下来想摸小雅的后背,手指却穿进了她的校服衣角。男人的脸很白,眼睛里蒙着一层雾,看见林野看他,还轻轻摇了摇头。

那天放学,林野跟着小雅走了两条街。男人一直跟在小雅身后,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路过小卖部时,还会停下看一眼柜台上的棒棒糖——那是小雅最喜欢的橘子味。走到小雅家楼下,男人停在单元门口,看着小雅跑上楼梯,才慢慢转过身,冲林野笑了笑,然后像被太阳晒化的冰,一点点消失在空气里。

林野没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他知道,说了也没人信。就像他后来看见住在隔壁的张奶奶坐在自家阳台的藤椅上,而楼下的救护车正鸣着笛,医护人员抬着盖着白布的担架跑上楼;就像他看见学校门口卖烤红薯的爷爷蹲在路边,看着自己的三轮车被城管拖走,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卖完的红薯,蒸汽从他透明的指缝里冒出来,却没人能看见。

这些“影子”好像都被困在了某个地方,重复着生前的事,或者守着某个念想。他们不会说话,也碰不到现实里的东西,只能像观众一样,看着活着的人继续生活。林野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走路时会特意绕开蹲在路边的影子,买东西时会多拿一根棒棒糖放在小雅家的信箱上——他总觉得,那个穿蓝色夹克的男人会看见。

直到十七岁那年,林野遇见了苏晓。

那是个周末的傍晚,他在图书馆的旧书区找一本绝版的科幻小说,指尖刚碰到书脊,就听见身后有人轻声说:“小心,那里有个老奶奶坐着。”

林野猛地回头。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书架旁,手里抱着几本书,正指着他身后的空位。他顺着女孩的手指看过去——果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唐诗三百首》,嘴唇动着,像是在小声读诗。

整个旧书区只有他们两个人,女孩的眼神很亮,没有丝毫的疑惑或害怕,反而带着点好奇:“她是不是经常来这儿?我上周来的时候,也看见她坐在这儿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