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在地铁里第三次摸到口袋里那枚变形的硬币时,车窗外的梧桐树正把影子叠在玻璃上,像谁揉皱了又展开的旧信纸。他盯着硬币边缘被岁月磨平的麦穗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苏晓在巷口杂货店买冰棍,也是这样一枚硬币,在柜台上转了三圈才停下,最后朝上的是菊花那面。
“还想不想吃奶油的?”当时苏晓的声音裹着夏末的热风,飘进他耳朵里时还带着点甜。林未那时候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面包屑,抬头就看见她举着两支冰棍,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浅金色,冰棍上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他那时候没回答,只是伸手接了冰棍,奶油味在嘴里化开的瞬间,他听见苏晓说:“林未,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一直在一起啊?”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把林未拉回现实,他攥紧那枚硬币,跟着人流走出车厢。站台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在他脸上,映出眼角藏不住的细纹。他今年四十二岁,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做副总,西装口袋里永远装着折叠整齐的图纸,手机里存着上百个联系人,却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在夏天的傍晚,和他分吃一支奶油冰棍的人。
出了地铁站,拐进旁边的老巷,墙壁上还留着几十年前的标语,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林未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脚步放得很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巷口的杂货店早就改成了快递驿站,玻璃门上贴着“扫码取件”的红色贴纸,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仿佛还能看见当年苏晓踮着脚递硬币的样子。
“先生,取件吗?”驿站里的小姑娘探出头问,声音清脆。
林未摇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巷子深处有一棵老槐树,树干要两个人才能合抱,他记得小时候,他和苏晓总在树下跳皮筋,苏晓的辫子甩来甩去,嘴里念着“马兰开花二十一”,他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帮她拿着装皮筋的玻璃罐。
现在石凳还在,只是上面落了一层薄灰。林未走过去,轻轻拂掉灰尘,坐了下来。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他掏出那枚硬币,放在手心,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微弱的光。
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冬天,苏晓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手里拿着一张诊断书,脸色苍白。“林未,”她的声音有点抖,“医生说,我可能……没办法生孩子了。”
那时候他们刚结婚一年,正在计划着要个孩子,把家里的小房间改成婴儿房。林未看着苏晓眼里的泪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走过去,抱住她,说:“没关系,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可后来,他们还是分开了。不是因为没有孩子,是因为生活里的那些琐碎和矛盾,像积在心里的灰尘,越积越多,最后压得两个人都喘不过气。苏晓说:“林未,我觉得我们好像越来越远了,你每天都在忙工作,我们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林未那时候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每天都在加班,陪客户,他以为只要赚更多的钱,给苏晓更好的生活,她就会开心。可他没想到,苏晓要的不是那些,是他的陪伴,是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聊聊天的简单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