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钢铁城垣·锈迹微深

后汉异星录 凌阅闻 4169 字 4天前

这就是老杨头。他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几乎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包着骨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如同破旧风箱拉扯的啸音,每一次呼气又伴随着沉重而痛苦的咳嗽。他的嘴唇是可怕的青紫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一个同样瘦小、满脸愁苦的妇人——应该是他的妻子——正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老杨头暴露在破布外的双臂和小腿。光线太暗,沈墨起初没有看清。当妇人稍稍挪动身体,让洞口那点可怜的光线落在老杨头的手臂上时,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的灰绿色,遍布着溃烂的创口,深可见骨。创口边缘的皮肉像被强酸腐蚀过一样,翻卷、坏死、流着黄绿色的脓液。创面之间,星星点点地布满了无数细小、密集的、闪烁着微弱银白色光泽的颗粒!这些颗粒如同撒落的碎钻,镶嵌在腐烂的皮肉里,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冰冷、诡异、非人的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正是这光芒的来源。

沈墨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冷汗。这就是“亮粉”?!

妇人察觉到有人进来,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沈墨陌生的脸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警惕,下意识地用破布盖住丈夫那溃烂的手臂,声音颤抖:“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大嫂,别怕。” 沈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信,“我姓沈,是个……郎中学徒的助手。听工友们说杨大哥病得厉害,或许……或许能帮上点忙。” 他注意到角落有个缺了口的瓦罐,里面放着几株蔫黄、根部带着泥土的植物,显然是妇人自己挖掘的草药,心中更是酸涩。

妇人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但绝望和丈夫痛苦的呻吟压倒了一切。“郎中……没用的……” 她声音哽咽,“请过郎中,药也灌下去不少,钱都花光了……可这伤……这肺……越来越糟……人都说……都说这是鬼缠身,没救了……” 眼泪无声地顺着她干枯的脸颊滚落,落在盖着丈夫手臂的破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沈墨蹲下身,凑近了些。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仔细查看妇人掀开破布后露出的溃烂创面。那闪烁的银色颗粒极其细微,密密麻麻,绝非天然矿物所能形成。创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化学灼伤特有的坏死状态。他强忍着不适和巨大的悲愤,低声问:“大嫂,杨大哥这伤……是在厂里‘亮粉’车间落下的,是吗?”

妇人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眼中瞬间溢满了更深的恐惧。她慌乱地转头看向窝棚那破烂的“门帘”,仿佛随时会有厂卫冲进来。“别!别提那地方!”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厂里管事说了……谁在外面提‘亮粉’……要……要封口费的……我们哪里还有钱……老杨他……”

“大嫂,您放心,我不会害您。” 沈墨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我只想知道,杨大哥在‘亮粉’车间,到底是做什么的?那‘亮粉’……是什么东西?” 他缓缓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轻轻放在妇人手边那堆蔫黄的草药旁。

银子的微光在昏暗中闪烁,妇人看着银子,又看看床上气息奄奄的丈夫,再看看沈墨脸上那份诚恳(至少在她看来)的担忧,内心的堤防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出现了裂痕。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抓住那几块碎银子,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他……他在里面……就是……就是给那种粉……装袋子……” 妇人泣不成声,声音断断续续,“亮晶晶的……像……像细盐……又像银子磨成的粉……装的时候……那粉……漫天飞……沾在脸上……手上……衣服上……抖都抖不掉……吸进鼻子里……咳咳咳……又痒又疼……” 她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粉尘的恐怖,剧烈地咳嗽起来。

“然后……身上就开始……痒……起红点……接着就烂……烂开了口子……流脓水……疼得钻心……” 妇人指着丈夫的手臂,眼中满是痛苦和恐惧,“老杨……老杨他最早就是胳膊烂……后来……后来背上……腿上……都烂了……再后来……就咳咳咳……” 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压抑的哭泣。

“那粉……是什么做的?” 沈墨追问道,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描述,这症状,绝非寻常的工业粉尘!

妇人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听说……好像是……是矿里挖出来的石头……叫什么……鳞矿?……在厂里用大锅……用火熬……用酸水泡……弄出来的……那味道……能把人呛死……熬出来的水……都是绿油油黄乎乎……像……像鬼水……都……都排到黑水河去了……” 她的话语虽然混乱,但几个关键词——矿(可能是磷酸盐矿?)、熬煮、酸洗、绿色黄色的废液——如同拼图碎片,在沈墨脑中疯狂旋转组合。这工艺,这废液的颜色,与他在黑水河边看到的排污管流出的黄绿色液体何其相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鳞矿”?“亮粉”?剧毒腐蚀?直接排入黑水河?沈墨感到一阵眩晕。这已不仅仅是污染,这是将致命的毒素,直接倾泻进了城市赖以生存的水源!他几乎能想象,那些依靠黑水河下游浅层地下水生活的贫民窟百姓,每天饮用、洗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蜷缩在稻草堆上的老杨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的咳嗽!他的身体痛苦地向上弓起,如同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如同破布被撕裂的“嗬嗬”声。蜡黄的脸上泛起濒死的潮红。

“老头子!老头子!” 妇人惊恐地扑上去,拼命拍打丈夫的脊背。

沈墨也急忙上前,试图帮忙。然而,老杨头猛地喷出一大口东西!

那不是血。是夹杂着暗红血块、黄绿色脓液和大量粘稠痰液的混合物!更让沈墨魂飞魄散的是,在那滩散发着恶臭的呕吐物中,赫然也闪烁着点点冰冷的、诡异的银白色光芒!如同地狱里撒落的星辰碎片!

沈墨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皮棚壁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污秽物中闪烁的“星光”,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身。这毒……这该死的“亮粉”……它不仅侵蚀皮肤,造成溃烂,它已经进入了老杨头的身体深处!进入了内脏!进入了血液!它随着每一次呼吸,随着每一口被污染的水,正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这座城市所有像老杨头这样的底层生命!青霉素的失效,恐怕只是这场巨大灾难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棚内,老杨头剧烈的咳嗽终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微弱而艰难的喘息。妇人抱着他,无声地恸哭。

窝棚外,铁炉堡的汽笛依旧在尖啸,蒸汽锤依旧在轰鸣。这工业的喧嚣,此刻听在沈墨耳中,如同为无数正在腐烂的生命敲响的丧钟。

深夜。长安城,帝国科学院医学分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