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漫长的七日。
他终于有了感知……
这七日里,长九的意识如同在黑暗的深海中挣扎,时而模糊,时而清醒片刻。
他能感觉到苦涩的汤药被小心地喂入喉中,能感觉到温热的布巾擦拭过身体,能听到那位妇人絮絮叨叨的、充满担忧和鼓励的温柔话语,也能听到那位老者沉重的叹息和偶尔出门归来的疲惫脚步声。
疼痛依旧无处不在,但一种奇异的暖流,似乎正缓慢地流淌在他破碎的身体里,艰难地维系着那一点微弱的生机。
终于,在这一日的清晨,当温暖的阳光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户,恰好落在他眼皮上时,一种强烈的、想要睁开眼的欲望驱使着他。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那沉重无比的眼帘。
模糊的光晕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茅草屋顶,粗糙的土坯墙壁,以及一张写满了焦急与期待、眼眶泛红的慈祥面庞。
“呀!娃!娃你醒了?!老头子!快来看!娃这回真醒了!”
英嫂正端着药碗进来,一眼就看到长九睁开的眼睛,惊喜得声音都变了调,手里的药碗差点没拿稳。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巴彦几乎是冲进了屋子,看到炕上确实睁着眼睛的长九。
这个饱经风霜的老猎人嘴唇哆嗦着,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搓着一双粗糙的大手,眼眶也瞬间红了。
长九的意识渐渐清晰,他茫然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间简陋却整洁的屋子,感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包扎感和依旧剧烈的疼痛。
记忆的碎片又慢慢拼凑起来——无尽的追杀、恐怖的魔头、致命的箭矢、冰冷的黑暗…
是了,他被一个凡人猎户当野猪射中了,然后…被救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炕边的老夫妇身上。
他们衣着朴素,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生活的艰辛,但此刻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最纯粹的、毫不作伪的喜悦和担忧。
“娃…娃你感觉咋样?疼不疼?渴不渴?饿不饿?”
英嫂小心翼翼地凑近,连珠炮似的问道,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
“婶子熬了米粥,一直温着呢,要不要喝点?”
巴彦也紧张地跟着点头,讷讷地补充道:“对…对…喝点粥,有力气…”
就在这时,窗外的阳光恰好移动了一个角度,金灿灿的光芒透过窗户,不偏不倚地笼罩在巴彦和英嫂的头发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长九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阳光、茅屋、关切的眼神、絮叨的询问…
这一切,陌生又遥远,却莫名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