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有意识时,世界是被一团剪不断的噪音裹着的。
是破败寺庙西窗漏进来的风,撞在裂了三道纹的窗棂上,卷着积年的灰尘“呜呜”地哭。
是大殿里断了线的杏黄幡布,被穿堂风扯着扫过积灰的佛像衣褶,蹭出“簌簌”的轻响。
这些声音裹着我,像把刚醒的知觉泡在温吞的水里——不算疼,却让我本能地厌烦。
我想离开,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原地,连转动视线都要费尽全力。
只能盯着庙院中央那方青石板,看晨露在上面凝成水珠,又被日头晒成一道浅痕;看秋霜落满周遭的枯草,又被寒风卷成细碎的白絮。
仿佛是那嘈杂的声音唤醒了我。
也许是那段声音造就了我。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也不会去思考,只记得那声音持续了许久。
噪音歇了半分的那天,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先是一阵灰扬起来,跟着是僧鞋踩过碎石子的“咯吱”声。
从面前的破败的寺庙中走出许多的用两脚走路的,嗯,当时并不知怎么称呼这种生物。
跟着又出来几个,动作慢,走得齐,嘴里还念着我听不懂的调子。
我想学着这样行走,但奇怪的是无论怎样,我都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面前走过,碰不到那飘动的衣料。
我正对着自己坚硬的“身子”发怔,一只手忽然覆了上来。
那手不暖,指腹带着老茧,蹭过青苔时有点痒。
“施主,生始有妄,行时有迷,何时破妄,何以知迷。既然有缘,那恕小僧渡你离开苦海中。”
从他的嘴里发出不同的声音,那时我听不懂话语,只觉得这声音如阳之柔暖,月之清的。
自此,这位和尚便来此日日诵经传文,有时也会说些琐事——比如前院的老槐树又落了多少叶子。
起初我依旧厌烦,觉得这些话和最初的噪音没两样。
可世间万物终为时间所违,其语如雨解吾之渴,如风化吾之躁,如雷惊吾之迷。
我开始盼着他来,也逐渐理解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