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朝阳刚爬上老金沟的松树梢,新房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九张原木桌。郭春海穿着托罗布送的犴皮坎肩,正在往桌腿上绑红布条。每绑一条,他就得用牙咬住布头扯紧——鄂伦春人的规矩,新郎亲手系的吉祥结越多,婚后日子越红火。
左边再高点。乌娜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她按照习俗不能露面,正隔着新糊的窗户纸指挥女伴们挂彩绸。那些靛蓝染的土布是林场女工们凑的布票买的,每块都用柞树汁画了吉祥纹。
院外突然传来的拖拉机声。老刘的东方红拉来满满一车斗人,车头还绑着朵红纸扎的大花。二愣子第一个跳下来,解放鞋上沾着食堂的葱花,手里挥舞着钢锯条磨的切肉刀:野味都处理好了!飞龙煺毛留全翅,狍子肉按部位分好了!
赵卫东跟在后面,白衬衫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怀里抱着个用红布裹着的收音机——是他亲手组装的,能收短波,算是新婚礼物。格帕欠老人背着手走在最后,腰间新换的鹿皮酒囊鼓鼓囊囊,飘出五味子泡酒的酸甜味。
阿玛哈说,吉时在午时三刻。托罗布从怀里掏出块老怀表,表壳上还留着弹痕——是当年打日本鬼子时缴获的战利品。他今天换了身崭新的皮袄,领口别着枚褪色的劳动奖章。
郭春海点点头,继续往新房檐下挂鹿铃。这些铜铃是用报废的子弹壳改的,每个里面都垫着片桦树皮,风吹过时声音不像金属那么刺耳。重生前在滇西,他见过类似的习俗,但那里的铃铛是用鹰骨做的。
厨房区域腾起阵阵蒸汽。林场的女工们正在大铁锅前忙活:飞龙汤在中间那口双耳锅里翻滚,四周小灶上炖着狍子肉、野猪肉和黄蛤蟆土豆。香味勾得孩子们围着灶台打转,被大人用葱白赶开。
新郎官!李书记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北大仓和一条大前门——这规格在1984年的林场算是重礼了。
正寒暄着,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鹿哨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狩猎队的紧急信号!郭春海一把抓起靠在柴堆旁的五六半,子弹已经上膛。
是野猪!二愣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解放帽都跑歪了,北坡下来群野猪,冲着咱们宴席来了!
场面顿时大乱。女人们赶紧把孩子抱进屋,男人们抄起手边的家伙——铁锹、柴刀、甚至擀面杖。郭春海迅速分配任务:赵卫东带人守西侧,托罗布和格帕欠堵北面,二愣子跟我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