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深渊中的孤灯

索菲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支安魂曲,试图抚平白日里那张巨幅海报和父亲信件带来的惊涛骇浪。艾琳僵硬地躺在索菲身边,左臂的石膏在黑暗中像一道冰冷的镣铐,肋骨的钝痛是永不消停的背景噪音。然而,真正折磨她的,是脑海中反复上演的噩梦。

那深蓝近墨、粘稠如血的以太雾,那翻动着、散发着妖异蓝光的“三角眼”符号,那冰冷诱惑的低语(“释放它…拥抱深渊…”),以及最后索菲在刺目白光中被撕裂的画面…每一次重现,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灵魂深处反复切割。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受伤的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她紧紧攥着右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链,冰凉的宝石贴着她滚烫的皮肤,那微弱的、象征索菲存在的暖意,是她在噩梦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恶魔之触…” 这个词如同诅咒,在她清醒和半梦半醒的间隙反复回响。这一切像沉重的枷锁,将她钉在恐惧的十字架上。教授伪造报告、将她“平庸化”,都是为了将她拉离这深渊的边缘。

可是…深渊,真的能被掩盖掉吗?

那张覆盖了整个橱窗的征兵海报上,“术师优先!”的字样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网膜。少校隐含威胁的话语在耳边回响。索菲父亲被迫去“后方”修火车头的命运,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战争的风暴已经登陆,它不会因为克劳德教授的庇护网而绕道而行。当刺刀和炮口真的碾过来时,当她被推上那个名为“战场”的绞肉机时,她拿什么保护自己?拿什么保护索菲?靠那份被修改得“平平无奇”的以太驻波优化报告吗?靠祈祷吗?

教授让她“活下去”、“用脑子活下去”。可是,在即将到来的、由钢铁、柴油、蒸汽骑士和血裔构成的炼狱里,一个“平庸”的、甚至可能因为四人小组理念落后而无法发挥作用的术师,真的能“用脑子活下去”吗?她仿佛看到自己在泥泞的堑壕里,因为无法胜任某个职能而被战友唾弃,或者因为一次普通的施法失误而引发殉爆,又或者…在某个德国柴油机甲的履带下化为肉泥。而她珍视的一切——索菲的笑容、面包店的麦香、安纳西湖畔的湛蓝誓言——都将随之化为乌有。

恐惧。 对战争的恐惧,对自身渺小的恐惧,对失去索菲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勒毙。而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不甘如同地底的岩浆,开始猛烈地翻涌、沸腾。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被动等待?为什么她必须接受“平庸”的命运?为什么那股差点杀死她、也差点毁掉实验室的恐怖力量,就被这样粗暴地定义为“禁术”、“深渊”,然后被锁进符文匣子,贴上“危险勿近”的标签?

她需要力量。 不是荣耀,不是改变世界,而是活下去的力量。是能在即将到来的地狱里,守护住自己和她那个“小小角落”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本身就像一把双刃剑,随时可能反噬。

那个噩梦的结尾,索菲被撕裂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脏。不!她绝不能让那成为现实!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要踏入克劳德教授警告的深渊,她也要抓住它!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定,在她被恐惧和绝望反复碾压的心底,破土而出:

她要研究它。

研究那场诡异的以太雾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