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整个连队像一架重新被上紧发条的破烂机器,开始缓慢而滞涩地运转起来。士兵们默默地拆解着他们在这片废墟中勉强搭建起来的“家”。

防雨帆布被卷起,绑好;散乱的个人物品——或许是一张模糊的家庭照片,一枚捡来的奇特弹壳,一小截珍藏的蜡烛——被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最深处;吃剩的罐头被撬开,内容物被贪婪地塞进嘴里,铁皮壳则被随意丢弃。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勒布朗不再像前几天那样蔫头耷脑,他动作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行装,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种被压抑的、属于猎犬般的警觉,但那份因为被宪兵抓过而产生的“安分”依旧存在,让他显得沉默了许多。他检查步枪的动作格外仔细,仿佛在确认这个老伙计是否还愿意陪他继续这场死亡之旅。

卡娜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体的不适已经基本缓解。她默默地跟着艾琳,学着她的样子整理自己的背包。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带着新兵特有的、生怕遗漏什么东西的紧张。

艾琳偶尔会瞥她一眼,看到她用力将那份没吃完的、用油纸包好的硬巧克力塞进背包内侧口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那不是对食物的吝啬,而是对那点短暂甜味所代表的“后方”记忆的紧紧抓住。

艾琳自己的收拾则高效而冷酷。她不需要多少东西:步枪、刺刀、工兵铲、所剩无几的弹药、水壶、饭盒、几块干净的布条、以及旁边那包沉默的、仿佛失去生命的夜鸢尾种子。蓝宝石手链依旧贴肉藏着,冰凉的触感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一个被刻意忽略的坐标,指向一个遥远得如同梦境的地方。

她拿起露西尔那把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刺刀,指腹轻轻擦过冰冷的刀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马恩河畔泥泞与血腥的气息。然后,她将其稳稳地插入腰间的刀鞘。这是记忆,也是工具。

就在一片沉闷的收拾声中,那两组术师的表现显得格格不入。那组完整的老兵术师小组,他们的收拾过程安静、有序,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精准。

他们检查着那些精密的以太传导器、符文刻印盘和盛放着各种炼金介质的小瓶,彼此间用低不可闻的专业术语交流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这些忙碌而沉默的步兵仿佛处于两个平行的时空。

而那个拼凑起来的小组,则显得有些混乱。那三个年轻的术师学徒手忙脚乱,显然缺乏实战经验,对装备的整理生疏而犹豫。

那个被拉来凑数的年长士兵则一脸茫然,大多时候只是抱着自己的步枪,看着其他人忙碌,偶尔按照指示帮忙搬运一些沉重的通用器材箱。他们与老兵小组之间的差距,如同鸿沟。

艾琳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这些代表着“以太”力量的人,他们的存在,与其说是增援,不如说是提醒,提醒着她那个早已被她抛弃的过去,以及战争机器试图用新的方式继续运转的努力。但她内心毫无波澜。马尔罗的信条早已取代了她过去所学的一切理论知识。

傍晚,标准配给的口粮被分发下来,作为他们前往前线的“践行餐”。依旧是罐头、黑面包,但没有巧克力了。士兵们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气氛比领取补给那天沉重了何止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