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方面: 南阳太守田豫忠实地执行了固守的指令,凭借襄阳坚城,屡次击退诸葛瑾的试探性进攻。然而,另一份来自尚书台派出的督军御史的密报,则悄然呈送至司马懿案头。密报中言:“新城太守孟达,虽接台令,然托言郡内山蛮不稳,兵马调动迟缓,未见其有力策应襄阳之举。田豫独力支撑,虽暂保无虞,然长此以往,恐师老兵疲,而生变故。”
这封密报,印证了司马懿最初的担忧。这些盘踞地方的将领,各有心思,仅凭一纸洛阳发出的敕令,难以真正做到如臂使指。
而在遥远的雍丘封地,另一种绝望在无声蔓延。陈王曹植在昏暗的烛火下,放下了笔。案上是墨迹未干的《求自试表》,字字珠玑,情真意切,澎湃着他生命中最后一点不甘的火光。新帝登基,让他枯寂的心湖仿佛投入一颗石子,漾起微澜。他幻想过被召回洛阳,幻想过统兵出征,一雪半生蹉跎之耻。这封奏章,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
信使带着这沉甸甸的希冀,快马驰向洛阳。然而,这满腔热忱投入的,是正值权力交接、边境告急的汹涌暗流。奏章被送入宫中,或许曹叡在堆积如山的文牍和紧急军报中瞥见了它,眼神复杂地沉默片刻,最终轻轻置于一旁;或许它根本未能上达天听,直接由尚书台的官员按“惯例”处理,归档封存。才子的悲歌,在帝国的铁血叙事中,微渺得听不见一丝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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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朝会,曹叡听取了南线的总体汇报。对于江夏的僵局和荆州的守势,他未露喜怒,只是淡淡说道:“大将军与文聘、田豫等,忠勇可嘉,堪当重任。”随即,他的目光转向司马懿,话锋一转。 “然,荆州战事,迁延不决。孟达逡巡,诸军未能协同如一。此非将帅之过,乃中枢调度,鞭长莫及之故。” 他停顿片刻,声音沉稳而决断,做出了早已酝酿的决定。 “司马懿。” “臣在。” “朕加授你都督荆、豫二州诸军事。洛阳政务,暂交陈司空与尚书台共理。卿当克日启程,亲赴襄阳节镇。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荆、豫诸将,皆受节度。朕要的不仅是襄阳无恙,更要荆州上下,号令严整,成为伐吴之基业!”
“臣,领旨!必竭尽全力,以报陛下信托之恩!”司马懿深深叩首。
这一刻,他才真正拿到了前线的指挥权。棋盘已从洛阳移至荆州,而他,终于要从幕后走向台前,亲自执子了。
退朝后,司马懿回到府邸书房。窗外已月上中天,洛阳城沉入寂静。他独坐灯下,面前虽无棋子,心中却已复盘了近日所有波澜。
曹真的军事影响力依旧根深蒂固,陛下对宗室的依赖短期内不会改变。陈群秉持中立,维护着制度的运转。陛下……年轻的天子远比想象中精明,他今日的任命,既是解决荆州困局的必须,也是将他暂时支离权力中枢的平衡之术。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次机遇。利用得好,可在地方掌握实权,积累不容置疑的军功;一步踏错,便是身败名裂。曹真那句“佩服”言犹在耳,其中的锋芒,他听得真切。
他推开窗,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洛阳的夜空深远,星子疏朗,却照不透这重重宫阙人心。
“先帝,”司马懿望着那一片深邃的黑暗,心中默语,“您留下的这盘棋,臣已落子了。只是这棋盘之大,对手之众,暗桩之密……远超懿之预料。”
棋局刚刚开始,每一步,都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那双隐藏在御座之上的、年轻而锐利的眼睛,正冷静地注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