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皓亡魂大冒,不等武士近身,便连滚带爬地扑到刘禅脚边,死死抱住刘禅的腿,涕泪横流,哭嚎道:“陛下!陛下救命啊!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奴婢只是……只是听闻些风言风语,担心陛下,这才……这才多嘴了几句!绝无陷害丞相之心啊陛下!奴婢侍奉陛下多年,旦夕不敢离,陛下!陛下开恩啊!”
刘禅看着脚下哭得凄惨的黄皓,想起他平日里的体贴入微、曲意逢迎,心头一软,不由得看向诸葛亮,语气带着恳求:“相父……黄皓虽有过错,但……但他侍奉朕日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番也是一时糊涂,能否……能否饶他一命?小惩大诫便是……”
诸葛亮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冷。杀黄皓,易如反掌。但杀了之后呢?“权臣欺主”、“跋扈专权”的骂名会立刻如影随形。他与刘禅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信任将彻底崩塌,朝堂之上本就存在的益州、东州等派系矛盾可能因此激化。北伐大业未竟,最大的敌人是曹魏,此时若在内部掀起血雨腥风,消耗国力,动摇根基,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瞬息之间,万千思绪已在他脑中流转。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黄皓,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剖开看清。黄皓感受到这目光,抖得更加厉害。
良久,诸葛亮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做出了决断:“李安,构陷大臣,罪证确凿,惑乱军国,立斩!传首各营,以儆效尤!”
“诺!”武士一把抓起面如死灰、连求饶都忘了的李安,拖了出去。
诸葛亮的目光再次落到黄皓身上:“黄皓,虽非主谋,然妄传流言,亦有重罪!姑念陛下求情,暂饶死罪。褫夺中常侍之职,杖责四十,暂留宫中,戴罪效力!若再敢妄言朝政,窥探军机,定斩不饶!你可听清?”
黄皓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听清了!听清了!谢陛下隆恩!谢丞相不杀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处置完宦官,诸葛亮的目光转向了侍中郭攸之、董允,以及费祎等人。他的目光不再是面对宦官时的冰冷,而是充满了沉痛与失望。
“郭侍中,董侍中,”他缓缓道,“尔等位居枢要,官拜侍中,受先帝遗诏,辅佐陛下,匡正阙失。职责何在?为何让阉宦之言,轻易直达天听,而尔等竟无一人能及时洞察,无一人能于殿前强力谏阻,坐视陛下行此……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若尔等能尽忠职守,防微杜渐,何至于此!何至于令北伐大业,功败垂成!”
郭攸之、董允满面羞惭,汗流浃背,伏地叩首:“下官失职,愧对先帝,愧对丞相,甘受责罚!”
诸葛亮看着他们,最终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望尔等日后,谨记今日之训,恪尽职守,勿负皇恩。”
风波暂息。诸葛亮拜辞刘禅,走出承光殿。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充满了无尽的孤独。他赢了场面,却输了时机,更在君臣之间,刻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
回到府邸,他即刻修书给江州都督李严:
“李都护:前番粮草转运,赖公尽力,三军感念。今北伐再启在即,粮秣为三军命脉,望公统筹后方,竭力供给,务必按期运抵汉中,以助王业。亮,于成都翘首以盼。”
另一道命令发往汉中,只有八字:“整军经武,以备再战。”
掷笔于案,诸葛亮推开窗,望向北方。成都的暗流让他心力交瘁,但唯有那片烽火连天的战场,才是他实现先帝遗志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