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所知的一些简单的密写方法,和几个可能作为死信箱的地点告诉了栓子,又反复强调了纪律和耐心。
“营长,您放心,我一定把‘眼睛’和‘耳朵’安到鬼子身后去!”栓子挺起胸膛,激动而又紧张。
叶青看着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活着,把情报送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去吧。”
第二天黎明,栓子带着四名精心挑选的战士,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破旧百姓衣物,带着微薄的盘缠和藏好的武器,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狼嚎峪营地,向着封锁线的方向潜去。
他们离开后,营地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在紧张的训练和艰难的生存中度过每一天。但核心层的几个人都知道,希望的种子已经撒了出去。他们依旧被困在这片原始森林里,但他们的视线,已经试图穿透重重迷雾,望向更远的地方。
叶青的伤势在缓慢恢复,她已经可以靠着拐杖,在周瑶的搀扶下,在洞穴里慢慢走动。她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研究沙盘和地图上,同时开始系统地整理和传授她的经验——不仅仅是军事技能,还有对敌占区社会生态的理解、如何识别和利用日伪矛盾、如何进行隐蔽战线的工作等等。她意识到,未来的斗争,可能不仅仅局限于山林间的枪战。
日子一天天过去,狼嚎峪的秋天来得格外早,山林开始染上斑驳的黄与红。就在营地渐渐习惯了这种紧绷的平静时,一天深夜,负责在预留的秘密联络点接收信息的侦察员,带回来一个卷成细棍、用油纸包裹的纸条。
是栓子传来的第一份情报!
纸条用密写药水显影后,只有寥寥数语,却让赵旭日和周瑶脸色骤变。
“日军驻平原县之守备大队,近期有异动迹象,部分辎重开始向黑云岭方向前运。另,风声传言,小林因围剿不力,可能被调离,接任者不详,但据闻手段更为酷烈。”
情报虽短,却包含了两个极其重要的信息:第一,日军可能正在酝酿一次针对狼嚎峪,或者更大范围的新一轮扫荡;第二,敌人的指挥层可能发生变动,而新来的,可能是个更难缠的角色。
“看来,小林给我们争取的这段‘平静’时间,不多了。”叶青看着纸条,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窥得的缝隙之外,是正在重新积聚的、更浓重的乌云。
栓子传回的情报,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潭水,在狼嚎峪营地核心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日军增兵和指挥官可能更换的消息,预示着短暂的平静期即将结束,更严峻的考验就在眼前。
“必须尽快弄清鬼子的具体意图和兵力部署!”赵旭日盯着沙盘上代表平原县和黑云岭方向的标记,语气沉重,“栓子的情报太笼统了。”
“栓子他们刚站住脚,能传回这些已经不易。”周瑶相对冷静,“当务之急,是加强我们自身的侦察,同时设法与栓子建立更稳定、更快捷的联系渠道,获取更详细的信息。”
一直沉默的叶青,倚靠着岩壁,目光落在自己依旧使不上力的右腿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身体的束缚,让她无法像过去那样亲自前出侦察,掌控第一手信息。这种无力感,比伤口的疼痛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体受限,但头脑必须更加清晰。
“栓子那边,要给他明确的指令。”叶青的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依旧条理分明,“重点查明三点:第一,日军向黑云岭方向运输辎重的规模、频率和最终目的地;第二,小林调离的传闻是否属实,如果属实,新任指挥官是谁,有什么背景和作战风格;第三,日军在封锁线外的各个据点,兵力是否有变化,伪军的部署和士气如何。”
她顿了顿,补充道:“告诉栓子,情报的准确性和时效性重于一切。必要时,可以动用王奎那条线,但必须谨慎,绝不能暴露他。”
命令被迅速加密,通过预留的秘密通道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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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狼嚎峪营地内部的侦察力量也被全部调动起来。在叶青的遥控指导下,侦察员们不再仅仅满足于监视封锁线,而是开始尝试更危险的抵近侦察,甚至捕捉“舌头”。他们像幽灵一样在日军新建的碉堡和巡逻路线之间穿梭,记录下日军换岗的时间、巡逻队的构成、以及任何不寻常的车辆或人员调动。
几天后,内外两方面的情报开始逐渐拼凑出一幅更清晰的图景。
内部侦察发现,封锁线上的日军巡逻频率似乎有所增加,而且巡逻队的规模从之前的五六人变成了八九人,并且加强了轻机枪。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在一次夜间抵近侦察中,发现有一支穿着与普通日军稍有不同的、装备更为精良的小股部队,在封锁线后方进行勘察,似乎是在评估地形和进攻路线。
“是鬼子的特工队?”陈勇看着侦察员的报告,脸色凝重。
“很有可能。”叶青看着描述那支部队装备和行为的细节,眼神冰冷,“如果小林真的被调走,来一个擅长特种作战的,一点也不奇怪。”
就在这时,栓子的第二份情报终于传了回来。这次的信息详细了许多。
“已确认,平原县日军守备大队抽调两个中队,配属部分工兵和炮兵,正向黑云岭东南方向的杨家洼子集结,疑似建立前进基地。辎重运输频繁,包括大量弹药和构筑工事材料。”
“小林少佐调离基本属实,接任者为冢田大尉,据传来自关东军,曾在东北山林地区有长期‘剿匪’经验,手段狠辣,推崇小股精锐突袭与铁壁合围相结合的战法。”
“伪军白马屯据点王奎部,近日被要求加强戒备,并上缴了一批粮食,王奎私下颇有怨言,但未敢异动。其他据点伪军士气普遍低落。”
情报证实了最坏的猜测。一个新的、更危险的对手已经就位,并且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发动一场规模更大、也更具针对性的扫荡。杨家洼子这个前进基地的建立,意味着日军的进攻箭头,已经直指狼嚎峪的核心区域。
洞穴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冢田大尉的名头和战法,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两个中队,加上原有的封锁部队,还有炮兵……”赵旭日计算着敌我力量对比,眉头拧成了疙瘩,“硬拼,我们毫无胜算。”
“冢田擅长小股突袭和铁壁合围,”周瑶分析道,“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一方面用绝对优势兵力锁死我们所有可能的突围方向,另一方面,会派出多支像之前猎杀小队那样的精锐,渗透进来,寻找我们的核心营地,进行斩首或破坏。”
“我们的营地位置,还能保密多久?”赵旭日看向叶青。
叶青沉默着,手指在沙盘上狼嚎峪的复杂地形间缓缓移动。“冢田不是小林,他更有耐心,也更专业。大规模搜索结合小股渗透,加上可能的空中侦察……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她抬起头,眼中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我们必须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同时……要让他即便找到我们,也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你是说……主动设套?”陈勇眼睛一亮。
“不完全是。”叶青的目光变得幽深,“我们要把整个狼嚎峪,都变成我们的阵地。每一处山洞,每一片密林,每一道沟壑,都要成为吞噬鬼子的陷阱和坟墓。”
她开始阐述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为残酷的计划。不再是针对单一目标的伏击,而是利用狼嚎峪的整个复杂环境,构建一个多层次、大纵深的防御和反击体系。设立真假难辨的多个备用营地,构建连通的秘密转移通道,在广袤的区域内部署数不清的简易陷阱、狙击点和伏击区……要将狼嚎峪变成一座巨大的、活动的迷宫和杀戮场。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周瑶指出了关键。
“所以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叶青的声音斩钉截铁,“从今天起,所有人,包括轻伤员,全部动员起来!按照我划分的区域和方案,分组行动!我们要在冢田完成他的合围和渗透之前,把狼嚎峪,变成我们为他精心准备的……地狱!”
命令下达,整个抗日团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了高速运转。战士们按照叶青绘制的草图,分组进入指定区域,伐木、挖坑、设置绊索、伪装工事、开辟隐蔽小径……每个人都明白,这是在为生存而战,也是在为死去的战友复仇。
叶青无法亲临一线指挥,她便坐在沙盘前,根据各小组反馈回来的地形细节,不断调整和优化着部署。她的头脑仿佛一台精密的计算机,统筹着整个狼嚎峪的防御构建。周瑶则负责后勤调配和人员协调,确保各项物资和人力能及时到位。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忙碌的气息,却也带着一种同仇敌忾的悲壮。风,起于青萍之末,而一场席卷狼嚎峪的血色风暴,正在日军紧锣密鼓的调兵遣将中,悄然酝酿。抗日团的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准备迎接这场注定惨烈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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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抗日团紧锣密鼓地将狼嚎峪打造成死亡迷宫时,日军新任指挥官冢田大尉,已然在杨家洼子新建的前进基地里,展开了他的作战地图。他个子不高,身形精干,眼神锐利如鹰,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带着一种刻板的冷酷。与前任小林少佐的焦躁不同,他显得异常沉静,仿佛面对的并非棘手的抵抗力量,而只是一盘需要耐心破解的棋局。
“狼嚎峪……”冢田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高危未知”的绿色区域,用带着浓重关东口音的日语低语,“地形复杂,植被茂密,常规的拉网扫荡,代价太大,效果也未必好。”
他身后,站着几名从关东军调来的骨干军官,以及原驻守在此地的几名中队长,包括脸色不太自然的小林少佐——他尚未正式交接,暂时作为副手。
“根据之前的情报和航空照片分析,”一名参谋官指着地图上的几处标记,“抵抗分子的核心营地,可能隐藏在这几个区域。但他们极其狡猾,设置了大量虚假目标和陷阱。”
冢田微微颔首,目光没有离开地图:“对付藏在洞里的老鼠,用烟熏,比用水灌,更有效。”他顿了顿,下达了第一条清晰的指令:
“第一,封锁部队维持现有压力,但巡逻范围收缩,重点确保主要通道和制高点不被渗透。我要让他们感觉到压力,却又暂时找不到突围的缝隙。”
“第二,命令第一、第二特工队,即刻出发。”他点了点地图上狼嚎峪的两个不同方向,“你们的任务,不是寻找营地,也不是交战。是‘观察’和‘测试’。”他看向那两名特工队长,眼神冰冷,“记录下你们遭遇的所有陷阱类型、触发方式、分布规律。摸清他们哨位的大致范围和轮换规律。如果遭遇小股敌人,击溃即可,不必深追。我要知道他们的防御思路和习惯。”
这是典型的冢田风格——不急于求成,先最大限度地收集信息,寻找对手的行为模式和防御体系的弱点。
“第三,”他的手指移到地图上狼嚎峪的边缘,几个伪军据点的位置,“通知这些地方的皇协军,加强外围巡逻和盘查,尤其是针对任何试图进出山林的平民。告诉他们,放走一个‘可疑分子’,整个据点,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