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醉汉,偏门无德

“可没过多久,我那几个朋友就找上门了,拿着商标注册证,说王老板侵犯了他们的商标权,要告他,索赔。王老板急得满嘴起泡,找律师,跑工商,可没用。我那几个朋友早就打点好了各个部门,证据链做得天衣无缝。最后,法院判王老板败诉,赔了一千万。”

“一千万啊……”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颤抖,“王老板那小店,就算天天爆满,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他把扩大的店面卖了,把家里的房子也抵押了,才凑够了钱。最后那天,我去店里看了一眼,他蹲在空荡荡的店里,背都驼了,见了我,什么也没说,就给了我一巴掌。”

“那巴掌打得真响,把我半边脸都打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是还能感觉到当年的疼,“可我没敢还手,也没敢说话。我知道,那一巴掌,我该挨。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王老板,听说他回了老家,再也没出来过。”

晚风又吹了过来,带着点凉意,我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往下说了,他却突然又开口了。

“第二次,是个卖甜汤藕王的。”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也是个老实人,姓李,三十多岁,从乡下出来的,带着他娘的手艺,在学校旁边开了个小摊,卖的甜汤藕王,用的是洪湖的粉藕,炖得烂熟,汤里加了桂花蜜,甜而不腻,藕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能飘出老远。”

“这次我没亲自出面,找了个刚入行的年轻人,让他去跟李老板套近乎,还是老办法,劝他做大,说要帮他开分店,做加盟。李老板比王老板精明点,但架不住年轻人嘴甜,又画了一堆大饼,没多久也动心了,开始琢磨着注册品牌。”

“结果你也猜到了。”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疲惫,“我那几个朋友故技重施,提前注册了商标,等李老板的生意刚有点起色,就又上门索赔。这次更狠,敲了一千二百万。李老板没王老板那么幸运,他借了高利贷来凑钱,最后还不上,跑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

小主,

他把捏皱的瓜子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很慢,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两次,我分了不少钱。”他低声说,“ enough 我几辈子吃喝不愁。可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吃口水麻鸭,不敢喝甜汤藕王。每次闻到那味儿,就像有人拿针往我心上扎。”

天边的最后一点霞光也暗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角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酒。

“所以,你就开始喝酒?”我轻声问,“是良心发现,想用酒麻醉自己?”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痛苦,有悔恨,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他没回答,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很长,像是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心事都吐了出来。

“天晚了。”他突然站起身,虽然还是有点晃,但比刚才稳了些。“谢谢你的瓜子。”

说完,他没再看我,转身朝着巷口走去。他走得很急,脚步踉跄着,却没回头,很快就走进了巷子深处,被昏黄的路灯拉长的影子,也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消失在拐角处。

我坐在长椅上,愣了很久。手里的凉拌菜已经凉了,可我却没觉得饿。巷子里的风还在吹,带着点饭菜的香味,也带着点淡淡的酒气。刚才他吟的那首七绝,还在我脑子里盘旋:“酒浇前愆愁更叠,一吟七绝诉平生。”

原来,有些人喝的不是酒,是愁。而那些用歪门邪道换来的钱,终究成了压在心头的石头,一辈子都卸不下来。

我站起身,往家走。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踩在地上,也像刚才那个醉汉一样,带着点沉甸甸的感觉。或许,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愁绪,只是有些人藏在酒里,有些人藏在诗里,还有些人,藏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

走到巷口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醉汉消失的拐角处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