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米洛什,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深处:“你在少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的状况下,独自一人,竟然走遍了整个欧洲。这对于一个重度残疾人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人类极限的壮举。你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旁人难以想象的巨大转变,某种足以改变你生命轨迹的契机,才让你最终在被‘服从派’追杀的绝境中,选择重新出现在这里,选择再次与我们接触。万事万物皆是有因又有果的,米洛什,我很好奇,这份‘因’究竟是什么?”
米洛什坐在冰冷的手术床上,右手无意识地握着自己那副旧的假肢左臂。那机械臂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划痕和磨损的痕迹,每一道都仿佛刻录着他过去四年漂泊的艰辛与挣扎。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岁月的印记上,思绪好似被触动的闸门,瞬间飘回到了那段被痛苦与绝望所吞噬的过去。
那是他刚刚获得自己这套精密假肢的日子。彼时,他曾怀抱着浓厚的、近乎天真的希望,认为自己仍旧是过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米洛什——那个即便只是一个小片警,都敢于对“九头蛇”实体渗透的阴谋亮剑,以一己之力撕开黑暗一角的家伙。
他坚信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一副“更加坚硬、更加先进”的躯壳,只要努力学习如何使用它们,他就一定有机会重返自己热爱的岗位,重新拿起武器为抵抗派的理念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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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却像是一把冰冷而迟钝的钝刀,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一点一点地、缓慢而残酷地磨蚀着他的意志和自尊。他发现,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那些来看望他的抵抗派同袍,他们看他的眼神变了——从曾经的敬佩与平等,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怜悯,从亲密的战友,变成了“需要特殊照顾的伤员”,一个不再具备战斗力的累赘。
米洛什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他也不愿意接受这种被定义为“弱者”的身份。每一次剧烈运动后,他那副引以为傲的假肢内部,都会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和过载的警告音,那冰冷的机械音符,仿佛无情的丧钟,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过去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已经成为了往日之影,再也无法触及。
即便是曾经最为熟练不过的格斗动作,那些刻入他骨髓、如同本能般的近身搏击技巧,现在的他也完成得无比困难。假肢的反应延迟,神经信号的微弱偏差,都让每一个招式变得僵硬而笨拙。最终,他崩溃了。
曾经的“阳光开朗”,那份与生俱来的乐观与自信,在无尽的康复训练、身体的异样感以及精神上的巨大落差中,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困在金属牢笼里的焦躁、愤怒与绝望。
他开始失眠,开始对身边的一切感到烦躁,不过半年,他便被诊断患上了严重的躁狂症,最终,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如同逃兵一般,毅然离开了那座疗养院,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