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质询:“聂镇远,”她直呼其名,省去了任何虚与委蛇的称谓,“你向阿南告密,出卖我们藏身山洞的消息,这是为什么?”
她向前逼近一步,阴影部分笼罩了聂镇远,“你心里很清楚!我们豁出性命,把你的亲人从日本人手里救了出来!当初你为日本人做事,口口声声说是家人被胁迫,身不由己。好,我们信了,也帮你解除了后顾之忧。现在呢?你的家人自由了,安全了!你却转头就向日本人出卖我们!我不明白,聂镇远,我真的不明白!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聂镇远一直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听到韩璐这番掷地有声的质问,他没有立刻反驳,反而发出一阵低沉、嘶哑、充满了无尽苦涩和自嘲的苦笑。
“呵…呵呵呵…” 这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凉和扭曲。他缓缓地、极其费力地抬起头。
韩璐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聂镇远,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刻意维持的风度?满脸淤青,污垢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在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印记。
然而最让韩璐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悔恨,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和一种被绝望烧灼后的偏执。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韩璐的脸,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充满了病态的占有欲。
“江口……”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你……你怎么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身体猛地向前一挣,带动着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仿佛想扑到韩璐面前。
“你难道……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吗?!” 聂镇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控诉,“我对你的心意!从第一次见到你,在军校门口的樱花树下……不,从更早!从我知道有你这个人开始!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江口涣!”
他死死盯着韩璐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丽绝伦却冰冷如霜的脸,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嫉妒和怨毒的光芒,几乎是咆哮出来:
“他李三算什么东西?!啊?!你告诉我!” 聂镇远激动地用戴着镣铐的手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扬起一片尘土,“要模样?瘦小枯干,像个没长开的猢狲!要家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穷小子!要地位?不过是个上蹿下跳的小卒子!他哪一点配得上你?!哪一点能和我聂镇远比?!”
他挣扎着试图挺直他所谓“高大英俊”的身躯,尽管此刻在镣铐和狼狈下显得如此可笑,他眼神依旧狂热地锁住韩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江口,我亲爱的江口!你看看我!你看看清楚!我聂镇远,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地位……曾经也有地位!只有我!只有我这样的男人才配站在你身边!只有我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聂镇远的声音因极度的不甘和怨愤而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韩璐那双清澈却毫无波澜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到一丝动摇或认同,但看到的只有越来越深的冰冷和疏离。这彻底刺痛了他,他猛地伸出脏污的手,似乎想抓住韩璐的衣角,又或者只是想抓住她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绝望:
“我真不明白!江口!你告诉我!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你怎么能……怎么能瞎了眼,放着我这样优秀的男人视而不见,偏偏……偏偏选择了那个……那个一无是处的李三?!他究竟哪里好?!他究竟哪里配得上你这样的女子?!你说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脸孔因极致的嫉妒和得不到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泪水混合着污垢肆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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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粗重的喘息,那双燃烧着病态火焰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绝望地、带着最后一丝乞求般地望着韩璐,等待着一个他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
韩璐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冰冷的玉雕。聂镇远这番歇斯底里的表白,没有在她眼中激起丝毫涟漪,反而让那层冰霜更加厚重。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嫉妒而面目全非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扭曲变质的所谓“爱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夹杂着强烈的厌恶和一丝……怜悯。
她终于明白,背叛的根源并非利益,而是这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她缓缓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这一步,无声地划清了界限。她的声音,比这牢房里的空气更加寒冷,清晰地响起:
“聂镇远啊聂镇远,原来…这就是你的理由。”
韩璐脸上最后一丝因困惑而产生的波动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了悟后的冰冷,如同深冬凝结的湖面,坚硬而刺骨。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瘫坐在地、涕泪横流的聂镇远。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鄙夷和洞悉:
“原来…”韩璐缓缓开口,尾音微微拖长,像是在咀嚼一个极其荒谬又令人作呕的真相,“是因为你这点可悲又狭隘的小心眼在作怪。”她微微偏头,眼神锐利如刀锋,“不是因为你这自私透顶的告密,我大师兄…他也不会为了救我们而身受重伤,至今躺在病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