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你四师叔当时手下留了天大的情了。她要是用上全力,松木的胳膊就算废了,山本的下巴颏都得被打碎!在军校里,她一直克制着,只用两三成力,但收拾他们,足够了!”
“好家伙,刚才还闹哄哄的厨房,瞬间死寂一片!那帮平日嚣张的日本学员,一个个脸都白了,大气不敢出,看你四师叔的眼神像见鬼了一样。”
“你四师叔就跟没事人一样,弹了弹衣角,对我扬扬下巴:‘走。’我赶紧抱起那袋救命的福饼,跟在她身后。走出厨房,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再也忍不住,掏出饼子就狼吞虎咽。你四师叔就在旁边看着,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点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无奈。”
“正吃着,小泽教官急匆匆赶来了,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位,气得脸都歪了:‘江口君!这…这成何体统!你让我怎么向上级交代!’”
“你四师叔站得笔直,声音清晰冷静:‘教官,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势利眼,折磨欺负中国人。我认为,帝国开办这所学校,不论国籍,学员理应一律平等。恃强凌弱,非军人所为。’”
“小泽教官被噎得说不出话。你四师叔说完,走上前,抓住松木和山本的胳膊,又是‘咔咔’两下,给他们接回去了。接着托住山本的下巴一推,下巴也归位了。那手法,利落得像个老郎中!周围的日本学员,更是鸦雀无声,全都吓傻了。”
“小凤,就是从那天起,再没人敢明着欺负我。我和你四师叔也越走越近,一起研究炮术,琢磨狙击枪的改进。她脑子活,手也巧,帮了我很多忙。她常对我说:‘聂君,学校就是学校,不该把社会上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那套带进来。在这里,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教官学员都该一视同仁。’”
“她总是护着我,每次都说:‘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听着这话,我心里头啊,又温暖又…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我总觉得她…她特别不一样,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秀气,虽然穿着男装,但眉眼举止,有时候细细看去,总觉得比一般男子精致太多。我心里头偷偷幻想过无数次:要是…要是江口君是个女子,那该有多好啊……”
聂镇远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望着远处,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英姿飒爽、又让他心生朦胧情愫的“江口君”。
小凤听得入了神,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手里的茶碗歪了斜了都浑然不觉。直到聂镇远话音落下片刻,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里钻出来似的。
“天呀!”她低声惊呼,茶碗“咔哒”一声放回桌上,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四师叔她……她竟有这样威风的时候!”她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星,亮得惊人,“徒手就把两个东洋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聂镇远看着她那又惊又喜、恨不得手舞足蹈的模样,不由得莞尔:“这还有假?你四师叔当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凤兴奋地打断他,脸颊激动得泛红,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平日里看四师叔练拳,那劲道那架势,我就觉得不一般!没想到、没想到她真动起手来这般……这般厉害!”她搜肠刮肚地想找个合适的词,最后重重吐出:“解气!太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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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起,带了几分心疼和后怕:“可是……她那时得多危险啊?一个人对那么多人,还是在那虎狼窝里……她就没怕过吗?”
“怕?”聂镇远摇摇头,目光悠远,“我当时在她脸上,只看到‘理直气壮’四个字。她认定是对的事,就绝不回头。”
小凤静默了片刻,眼神里崇拜之色更浓。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里满是感慨:“四师叔总是这样……看着冷冷清清,心里却藏着一团火,最是看不得仗势欺人。”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女儿家特有的细腻心思,“镇远哥,你刚才说……你那时总觉得她秀气,还……还盼着她是个女子?”
她抬起眼,狡黠又带着几分试探地望着聂镇远,嘴角抿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你那时候……是不是就有点喜欢我四师叔了呀?哪怕您还以为她是‘江口君’?”
聂镇远脸一热,被她问得有些窘迫,端起茶碗掩饰:“小凤,我说这些,你不会吃醋吧。”
小凤却不肯放过,嘻嘻笑起来,一副“我早就看穿了”的模样:“怪不得呢!后来知道四师叔是女儿身,你是不是偷偷乐了好几天?这就叫……叫老天爷安排好的缘分!”
她重新坐正,双手托腮,眼神飘向窗外,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当年厨房里那惊心动魄又大快人心的一幕,喃喃自语:“真好……等我下次见着四师叔,非得缠着她,也亲自给我讲讲这段不可。她肯定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
说完,她自个儿先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对韩璐无尽的仰慕与亲近。
小凤说:“镇远哥,我,是有一点酸酸的感觉,但是我很佩服我四师叔,我觉得你爱她是有原因的,她真的很优秀,我有些自卑,我比不上她。”
聂镇远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小凤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暖:“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他的指尖温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珠,“现在的我,心里装的是谁,你难道感觉不到吗?你四师叔……她就像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我曾仰望,却从未真正触碰。她的心,从来就不在儿女情长上,更不在我这里。爱情啊,强求不来,也替代不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越回了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眼神渐渐变得悠远而苦涩。
“后来……‘九一八’的炮声一响,一切都变了。我们要毕业了。在那最后的日子里,多亏了你四师叔,我的体能、射击、战术才能突飞猛进,没给中国学生丢脸。可她却告诉我,她要去中国了,加入混成师团第五旅团,升任中佐。”
聂镇远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她说她不想当杀戮机器,不想残害中国的百姓……我当时竟信了,后来才知道,她那是为了保护自己中国人的身份,不得不说的违心话。其实她是去回国打鬼子,但得知他要走了,我……我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说不出的难受和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