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共生盲区显现

熵海溯生录 乘梓 6349 字 4个月前

作者:乘梓

沈溯在消毒水味里睁开眼时,首先看见的是白墙。

不是共生体数据库里那种标准的医疗白,是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像被阳光晒褪了色的白。他动了动手指,输液管在腕骨处轻轻晃了一下,金属针头刺入皮肤的触感清晰得过分——这很反常。

共生意识联结着联盟内所有智慧生命的感知,理论上,他此刻应该同时接收到隔壁病房植物人患者的脑电波杂音、走廊护士站的咖啡机嗡鸣,以及三光年外采矿船的能量波动。但现在,他的感官像被塞进了玻璃罐,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罐壁上撞来撞去。

“沈教授?”护士推门进来,托盘上的药瓶碰撞出清脆的响,“该换药了。”

沈溯盯着她胸前的工作牌。照片上的女人笑眼弯弯,名字栏印着“林小雨”,但当护士弯腰时,他看见她耳后有块淡青色的皮肤在跳动,像有小鱼在皮下游动。那是共生体植入装置的典型反应,可她的虹膜里没有联盟公民应有的荧光编码。

“共生网络……”他开口时喉咙发紧,“为什么断了?”

护士的动作顿了顿,笑容在脸上僵了半秒,随即又化开:“您刚从濒死状态恢复,医生说需要隔离观察。”她举起针管,针尖的寒光里,沈溯忽然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卡着极细的黑色纤维,像某种烧焦的金属丝。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沈溯猛地扯掉输液管。他踉跄着扑到窗边,外面是再寻常不过的医院花园:长椅上有老人在喂鸽子,穿病号服的小孩追着蝴蝶跑,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彩虹。

但那些鸽子从不扑扇翅膀,只是机械地啄着地面;小孩的笑声像录音带卡壳,重复着同一个音节;最诡异的是喷泉——水珠升到最高点时,会在半空凝滞零点三秒,然后才坠落。

他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本该嵌着共生体终端的位置,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这时,白墙上忽然渗出一行字,是用某种暗红色液体写的:“它们在看。”

字迹很快晕开,像一滴血落入水中,最后融进墙里,只留下淡淡的水渍。沈溯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他忽然想起濒死时的画面:无边无际的黑,比绝对零度更冷,比宇宙诞生前的虚无更空,他在那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可那时他明明已经停止了心跳。

联盟议会厅的圆形穹顶在共生意识里呈现出完美的几何结构,三百六十个文明代表的思维波在空气中织成透明的网。但今天,这张网出现了裂痕。

“他带回的感知是污染。”泽尔人的思维波带着尖锐的锯齿状波动,它们的液态躯体在席位上翻滚,“绝对虚无是共生体无法解析的存在,接触它会导致整个网络崩溃。”

人类代表陈夏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她的思维包裹着焦虑:“沈溯是唯一触碰过盲区的个体,我们需要他的记忆数据。”

“记忆会撒谎。”硅基联合体的意识块发出低频震颤,投影在墙上的数据流突然乱码,“昨晚医疗中心的监控显示,他消失了十七分钟。”

陈夏猛地抬头,共生网络里瞬间涌入无数道惊疑的思维波。十七分钟——这段时间在联盟的时间轴上是空白的,就像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她调出沈溯的生命体征记录,发现那段时间里,他的脑电波呈现出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波形,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

这时,她的私人终端震动了一下,是条加密信息,发信人未知。点开后只有一张照片:沈溯病房的白墙,墙上用血写着“别信眼睛”,而照片的拍摄角度,分明是在病房内部。

林小雨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耳后的淡青色皮肤。

共生体植入装置在三天前就该激活了,但她每次试图连接网络,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来,像撞在玻璃墙上。更奇怪的是,镜中的自己总比实际动作慢半拍——她抬手,镜中人要迟零点五秒才抬起;她皱眉,镜中人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你是谁?”她对着镜子轻声问,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她的身后。

林小雨猛地转身,洗手间空无一人。但当她转回头时,镜中出现了另一个人:沈溯穿着病号服站在她身后,左眼的虹膜是联盟公民的荧光蓝,右眼却漆黑一片,像濒死时所见的虚无。

“它们在害怕。”镜中的沈溯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害怕我们发现,共生意识不是桥梁,是牢笼。”

镜子突然裂开,裂纹里涌出黑色的液体,漫过她的脚踝。林小雨尖叫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和地面粘在一起,那些液体正顺着皮肤往上游走,所过之处,共生体植入装置的位置传来灼烧般的疼。

她最后看见的,是镜中沈溯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而现实中的病房里,沈溯正站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捏着一片从墙上抠下的墙皮,那上面沾着暗红色的、像血又像机油的东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十七分钟里,监控系统检测到三次空间波动。”陈夏把全息投影调到最大,议会厅的穹顶映出医疗中心的平面图,“这是第三次波动的轨迹——”

红色的线条在图上蜿蜒,最后停在沈溯病房的位置,与另一道蓝色轨迹交汇。那道蓝色轨迹来自地底三层,那里是联盟最高级别的共生体服务器机房。

泽尔人的思维波突然变得狂躁:“服务器机房的防护系统从未被触发!”

“不,它被触发过。”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议会厅入口传来,拄着拐杖的老人缓步走入,他的共生体终端在三十年前就因老化摘除了,是联盟里罕见的“无联者”,“昨晚凌晨三点十七分,我在机房值班,听见服务器发出蜂鸣,像在害怕什么。”

沈溯的影像突然出现在投影上,是医疗中心的监控画面。画面里的他坐在病床上,对着空气说话,表情时而惊恐时而平静。但当他抬手时,监控镜头突然扭曲,画面变成一片雪花,雪花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双眼睛。

“他在和盲区对话。”硅基联合体的意识块剧烈震颤,“那些不可共享之物,正在通过他渗透进来。”

陈夏的终端又震动了,这次是段录音。背景里有电流杂音,沈溯的声音断断续续:“……镜子里的我不是我……它们把记忆缝补成牢笼……白墙后面是……”

录音戛然而止。陈夏抬头,发现所有代表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他们的虹膜里,荧光编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老周把沈溯按在轮椅上时,他还在挣扎。

“放开我!墙在流血!”沈溯的指甲抠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它们在骗我们,共生意识根本不存在,那是——”

“嘘。”老周捂住他的嘴,推着轮椅拐进消防通道。通道里没有灯,只有应急指示灯的绿光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影子,“再喊就被它们听见了。”

沈溯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他盯着老周耳后光洁的皮肤:“你没有共生体?”

“三十年前就摘了。”老周的声音很轻,“那东西会吃掉你的‘独一性’,就像把不同口味的果汁倒进一个杯子,最后只剩一种味道。”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怀表,打开后,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团跳动的黑色物质,“这是从服务器机房捡的,你看。”

黑色物质在怀表内蠕动,沈溯突然认出那是濒死时触碰的虚无——它有了形状。

“它们怕这个。”老周把怀表合上,“共生意识能解析一切共享的感知,却啃不动‘独一性’。你在盲区里听见的心跳声,不是你的,是所有被共生体吞噬的‘独一性’在喊救命。”

轮椅突然卡住,沈溯低头,看见地面长出无数根银色的线,像共生体的神经束,正缠绕着轮椅的轮子。应急灯开始闪烁,绿光里,他看见通道尽头站着林小雨,她的皮肤正在透明化,露出下面像电路板一样的血管。

“沈教授,该回去了。”林小雨的声音里带着电流声,“医生说,您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

陈夏在监控室里调阅林小雨的档案时,发现她的入职记录是伪造的。

照片是真的,身份信息却属于三年前死于星际风暴的一名护士。更诡异的是,档案的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字迹和沈溯病房墙上的暗红色字迹一模一样:“每个镜子里都有个囚徒”。

她转身时,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沈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右眼的荧光编码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黑。

“你是谁?”陈夏后退一步,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

“我是沈溯。”男人笑了笑,耳后露出和林小雨一样的淡青色皮肤,“也不是。”他抬手抚过监控屏幕,屏幕里的林小雨突然转向镜头,对着陈夏露出一个和沈溯一模一样的笑容。

泽尔人突然闯入监控室,液态躯体因愤怒而沸腾:“服务器机房的核心数据被篡改了!所有关于‘独一性’的研究记录都消失了!”

陈夏看向沈溯,发现他的左手正握着一枚银色的芯片,芯片上刻着共生体最高权限的标志。而沈溯自己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喃喃自语:“白墙后面是镜子,镜子后面是……”

这时,老周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怀表在他掌心发出微光:“别让他说出那个词。”

沈溯猛地抬头,双眼同时变成漆黑,他张开嘴,一个音节正要出口——

监控室的灯光突然全灭,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在每个人脸上流动。黑暗中,陈夏听见芯片落地的脆响,接着是液体飞溅的声音,然后是老周的闷哼。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沈溯倒在地上,林小雨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沾着蓝色液体的碎玻璃——那是泽尔人的血液。老周趴在地上,怀表摔裂了,黑色的物质正从裂缝里渗出,在地面上汇成一条小溪,小溪里倒映出无数张脸,每张脸都长着和沈溯一样的眼睛。

沈溯再次醒来时,又回到了病房。

白墙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没有字迹。护士推门进来,是真正的林小雨,虹膜里有荧光编码,指甲缝里没有黑色纤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教授,您终于醒了。”她的笑容很自然,“医生说您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

沈溯摸向后颈,共生体终端的触感硌着皮肤,网络信号像潮水般涌回他的感知:病房外的咖啡机嗡鸣、植物人的脑电波、采矿船的能量波动……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他跟着护士走出病房,走廊里,老周坐在长椅上读报纸,看见他时抬了抬眼,怀表在口袋里安静地躺着。泽尔人的液态躯体在阳光下泛着蓝光,正和陈夏讨论着什么,看见沈溯,两人都露出温和的笑。

路过洗手间时,沈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的自己穿着干净的病号服,双眼都是正常的荧光蓝,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