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喝着粥,想起长安城里的宴席,想起农妇手里的干窝头,突然觉得这碗稀粥比啥山珍海味都贵重。
“先生以后打算咋办?”青林问,“就一直住在这儿?”
“不,”李绅放下碗,眼神亮了起来,“我打算考功名。”
青林愣了愣:“考功名?”
“嗯,”李绅点点头,“光写诗没用,得做官,做能让百姓少受点苦的官。我要让那些当官的都看看这首《悯农》,让他们知道自己吃的饭是咋来的,让他们别再糟践粮食,别再逼得农人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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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挺激动,手都有点抖:“我知道难,可总得有人去做。就像田里的草,你不锄,它就把稻子吃了;这世上的不公,你不管,它就把百姓的活路堵死了。”
青林看着他,突然觉得这首《悯农》不只是首诗,更是个念想,是李绅要带着这念想,往那条难走的路上撞。
接下来的几天,青林跟着李绅在樊川转。他看见李绅帮着农人修水车,看见他给生病的孩子找草药,看见他在油灯下修改自己的文章,准备应试。
有天晚上,青林看见李绅把写着《悯农》的那张麻纸贴在墙上,对着它发呆。
“先生总看它干啥?”青林问。
“怕忘了,”李绅笑了笑,“怕以后当了官,住上大房子,吃上精细粮,就忘了今天在田埂上看见的了。忘了这诗是咋写出来的,忘了汗滴在土里是啥滋味。”
他指着墙上的诗:“我要让它天天盯着我,提醒我,我是从樊川的田埂上走出去的,我的根在这儿,在这些弯腰干活的人身上。”
青林听着,心里热乎乎的。他以前觉得“粒粒皆辛苦”就是句劝人节约的话,可现在才明白,这背后藏着的,是一个读书人对百姓的疼,对世道的盼,对自己的警醒。
这天一早,青林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窗外的天刚亮,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上还停留在《悯农》的搜索页面。
桌上的闹钟显示,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青林爬起来,走到厨房,看见昨天晚上剩下的半碗米饭,孤零零地躺在电饭锅里。
换作平时,他大概就直接倒了。可今天,他想起了樊川的稻田,想起了背娃娃的农妇,想起了腿上长疮的老汉,想起了李绅在田埂上写下的那二十个字。
他把剩饭倒进锅里,加了点水,煮成了粥,就着咸菜,一口一口地喝。粥有点馊了,可他喝得很慢,像是在尝啥珍馐。
到了公司,中午去食堂吃饭,青林看见有人把没吃完的饭菜倒进垃圾桶,满满一大盒,白花花的米饭上还卧着个荷包蛋。
他突然走过去,拦住了那人:“不好意思,能不能……别倒?”
那人愣了愣:“咋了?你要吃?”
“不是,”青林指着那盒饭菜,声音有点发紧,“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你看这米,都是人辛苦种出来的。”
那人撇撇嘴,没理他,还是倒了。青林站在垃圾桶旁边,闻着饭菜的香味混着馊味,心里有点堵。
他突然掏出手机,在网上搜了李绅的生平。原来他后来真的考中了功名,官做到了宰相。只是晚年的他,好像也忘了当年的初心,生活奢靡,被人诟病。
青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转念一想,就算李绅自己忘了,那首《悯农》却留下来了,像颗钉子,钉在历史里,提醒着一代又一代人:别忘本,别糟践粮食,别辜负了那些流汗的人。
晚上回家,青林在书桌前铺开纸,用毛笔写下《悯农》。他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可写得很认真,写完一遍又一遍,直到纸上的墨迹叠成了黑团。
窗外的灯亮了,像樊川田埂上的星星。青林看着纸上的字,突然觉得,李绅当年在田埂上写下的,不只是一首诗,是一颗心。这颗心或许会蒙尘,会被遗忘,可只要还有人记得“粒粒皆辛苦”,它就还在跳,还在提醒着我们:每一粒米里,都住着一个太阳,住着一滴汗,住着一个弯腰的身影。
第二天,青林去超市买了袋小米,学着李绅家的样子,煮了锅稀粥。
喝的时候,他好像又闻到了樊川的稻花香,又听见了农妇喂娃娃时的笑声,又看见了那个年轻的读书人,在毒日头底下,一笔一划地写下: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一次,他好像真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