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备考计划(三)

车子在詹晓阳的指引下,七拐八绕地停在了一间低矮的平房前。

卸货的过程简单而高效。三个男人不到十分钟,一百套餐具便整齐地码放在了木板床上。

詹晓阳拍了拍手上的灰,从随身携带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塞到了堂舅手里:“舅,这里是三千块,您点点。麻烦您转交给我大舅,是餐具的定金,我让他厂里的存货不要卖了全都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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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舅捏着那厚厚一沓钱,手感沉甸甸的,他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三千块,在那个时候,对于一个靠跑长途挣辛苦钱的司机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面容还带着稚嫩,眼神却异常沉稳的外甥:“晓阳,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你可不能在外面胡来啊!”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詹晓阳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舅,您放心,这钱来路正。是我和朝彬勤工俭学得来的,等过年回去,我再跟您和大舅细说。接下来还得麻烦您送好几趟货呢,这生意刚起步。”

他没有详细解释钱的具体来源,堂舅看着外甥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虽然疲惫但同样认真的黄朝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郑重地把钱收好,拍了拍詹晓阳的肩膀:“你小子……有主意。行,舅信你。钱我一定带到。你们自己在外头,也要小心。”

詹晓阳从冰柜里捡了几只鹅翅用袋子装好递给堂舅,让他在路上吃。

送走继续赶往揭阳拉下一趟货的堂舅,詹晓阳和黄朝彬站在晨曦微露的出租屋门口,相视一笑,一种共同完成一件大事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尽管疲惫,但詹晓阳的日程表上,下一项内容已经刻不容缓。

回学校的路上,詹晓阳特意绕到早市,买了四份热腾腾的早餐——包子和豆浆。他把其中一份塞给哈欠连天的黄朝彬:“回去赶紧补觉,刚刚出门的时候,我给班长留字条了,等一下要去上课时你叮嘱一下班长,注意纸条帮我和小惠、珊珊请假。”

黄朝彬如蒙大赦,接过早餐,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飘着回了宿舍。而詹晓阳,则站在校门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树下下,就着清冷的晨风,迅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早餐。然后,他从背包里掏出那个写着“药理学”的厚重笔记本,一边等人,一边已经开始争分夺秒地默读起来。他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单薄却挺拔,像一棵抓紧每一寸土壤吸收养分的树苗。

不久,刘小惠和林珊珊结伴而来。两个女孩也都穿着厚外套,围着围巾,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眼神交汇间便已传达了所有的信息。

詹晓阳把早餐递给她们,三人默契地转身,再次走向那个他们共同的“秘密基地”——青龙古庙。

古庙在清晨的薄雾中更显肃穆苍凉。飞檐翘角勾勒出天空的轮廓,石兽沉默地守卫着岁月的秘密。空气中弥漫着香火残留的气息和草木的清香。他们径直走到后院那处熟悉的、可以俯瞰部分江景的石阶平台。这里,成了他们抵御倦意、挑战记忆极限的战场。

今天,詹晓阳主攻的是药理学。这是一门让无数医学生谈之色变的学科,浩瀚如烟海的药物名称、错综复杂的药理作用、令人头疼的副作用和禁忌症,以及那些拗口的化学结构和代谢途径,无一不是对记忆力的终极考验。这不像数学物理可以靠逻辑推导,不像文史哲可以靠理解融会,它更多依靠的是纯粹的、硬碰硬的背诵记忆,是水滴石穿的笨功夫。

詹晓阳翻开笔记本,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低声诵读起来:“乙酰水杨酸,又名阿司匹林,非甾体抗炎药,通过不可逆抑制环氧合酶,减少前列腺素生成,从而发挥解热、镇痛、抗炎、抗风湿作用……主要用于……常见不良反应为胃肠道反应,长期大量使用可能导致胃溃疡、出血……”

他的声音不高,但极其清晰,每个字都力求准确。有时,他会突然停下来,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脑海中构建一幅药物在体内作用的动态图景;有时,他会反复咀嚼某个药物的关键作用机制,直到确信自己已经完全吃透;有时,他会因为一个容易混淆的副作用而卡壳,便使劲用笔圈画,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三人各占一角,沉浸在自己的知识世界里。一时间,古庙后院只有低沉的诵读声、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因为记忆卡顿而发出的轻微叹息。

背诵并非一帆风顺。詹晓阳几次被复杂的药物相互作用搞得心烦意乱,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到平台的边缘,望着缓缓流淌的潮江,让清冷的江风吹拂自己发胀的额头。刘小惠见状,会走过去,轻声问一句:“卡住了?要不要换个顺序背?”这种简单的交流和鼓励,如同微火,温暖着彼此孤军奋战的灵魂。

他们背背停停,停停背背,与遗忘曲线进行着顽强的斗争。效率时高时低,但没有人提出放弃。直到太阳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驱散了庙宇间的寒意,将古老的石阶晒得微微发热,六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詹晓阳合上笔记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结束一场激烈的脑力马拉松。他看向同样面带倦容但眼神明亮的两位同伴,脸上露出了笑容:“走,吃饭去,今天带你们吃点好的,补补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