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衙前的石阶上,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刺得人耳膜发颤。
王明拖着脚镣挪上台阶,铁锁嵌进皮肉的地方早磨得血肉模糊,每动一下,铁锈混着脓血就往官袍上渗,留下暗红的印子。他原是这府衙的通判,三个月前还在堂上断案,如今却成了戴罪留任的囚徒,双手被铁镣锁在案桌的铁环上,连提笔都得弓着身子,每写一个字,铁链就扯得伤口钻心地疼。
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卷宗,都是新官到任前必须清完的积案。他抬头时,看见衙门口那顶青呢小轿落了地,一个穿着簇新官袍的年轻后生正被人引着进来,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那是新来的通判,李修。
王明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铁锈味:“李大人,来了?”
李修皱着眉看他那副模样,胃里一阵翻腾。他是三甲进士出身,这是头回外放,满心想的是为民做主,哪见过这般景象?
“王明,你还有脸笑?”李修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激昂,“贪赃枉法,落到这般田地,都是咎由自取!”
王明没接话,只是低头用被铁链缚着的手,将最后一本卷宗的批文写完,墨迹里混着点点暗红。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修,忽然凑近了些,铁链“哐当”撞在桌角:“咎由自取?”
他猛地拔高声音,惊得堂外的衙役都绷紧了手:“李大人,你可知这应天府一年的赋税银要经多少人手?可知下头的吏员敢瞒着上官克扣多少赈灾粮?可知你今日签下的每一张文书,背后都牵着多少人的命?”
李修被他问得一窒,随即怒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为官当清廉,当对得起天地良心!”
“良心?”王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咳了两声,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等你坐了这位置就知道,良心值几文钱!你以为你干净?过个三年五载,看看你手上沾不沾血,看看你会不会为了顶头上司的脸色,在卷宗上改一个字,送一个人去死!”
两名锦衣卫从门外走进来,冰冷的刀鞘撞在一起。王明知道时候到了,他最后看了李修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弄:“好好当你的官吧……不出三年,你终会步我后尘。这官场,是个吃人的泥沼,进来了,就别想干净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