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陶罐!
这些陶罐有的粗粝笨重,像是乡下装咸菜的粗陶;有的则相对细腻,釉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每一个陶罐的罐口,都用一层厚厚的、洗得发白的粗棉布紧紧蒙住,棉布边缘还用细麻绳牢牢地捆扎着,密封得严严实实。
昏黄的灯光下,这些蒙着棉布的陶罐静静矗立着,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坟茔,散发着一种神秘、沉重而又带着莫名守护意味的气息。
阿婆佝偻的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被拉得老长。她端着油灯,浑浊的目光扫过这些陶罐,脸上的皱纹在光影中显得更加深刻。她走到最靠近角落的一个陶罐前,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那粗糙的罐身,如同抚摸一个沉睡的孩子。
“这些…”阿婆的声音在狭小寂静的菜窖里响起,沙哑低沉,带着一种穿越漫长岁月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是我攒下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又像是在回忆。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其中一个中等大小、釉色发暗的陶罐口上捆扎的细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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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绳解开,蒙在罐口的粗棉布被轻轻揭开一角。
就在棉布被掀开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气流声响起。
紧接着,一团柔和、纯净、散发着淡淡乳白色光晕的雾气,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轻盈地从罐口飘溢而出!
这雾气并不扩散,而是在离罐口一尺高的空中,缓缓凝聚、流淌、变幻…
昏黄的灯光下,那团乳白色的雾气渐渐变得清晰!雾气之中,光影流转,竟缓缓勾勒出一幅生动无比的画面!
那是一片金黄色的、望不到边际的田野!田埂弯弯曲曲,泥土散发着阳光暴晒后的干燥气息。几个看不清面容、穿着粗布短褂、光着脚丫的孩子,正在田埂上欢快地奔跑、追逐!他们小小的身影在金色的麦浪间若隐若现,发出无声却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充满纯粹快乐的嬉笑声!一个孩子高高举起手臂,手中攥着一只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小狗,草编小狗在风中轻轻晃动…
整个画面温暖、明媚,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和生命最本真的活力与喜悦!那乳白色的雾气,就是这梦境本身最纯粹的精粹!
阿竹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景象!这…这就是梦?!被封存在陶罐里的…好梦?!
“这是西头铁匠家二小子的梦。”阿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追忆,浑浊的眼睛映着那团温暖的梦雾,“那小子…就盼着秋收完,能跟着他爹去镇上赶集…买串糖葫芦。夜里就梦到在自家麦田里撒欢儿了…”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罐口,那团凝聚着奔跑孩童的乳白梦雾,仿佛受到安抚般,缓缓地、恋恋不舍地飘回了陶罐之中。阿婆立刻用棉布重新蒙好罐口,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在给熟睡的婴儿掖好被角。
“还有这个…”阿婆又走向旁边一个稍小的、釉色发青的陶罐,再次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棉布。
又是一团乳白色的雾气飘出,这次凝聚成一个温馨的小院景象: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矮凳上,就着昏黄的油灯,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一件小小的、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针脚细密均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依偎在她腿边,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画面宁静、祥和,充满了家的温暖和祖孙间的孺慕之情。
“这是巷尾陈寡妇和她孙女的梦…”阿婆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悲悯,“寡妇拉扯个孩子不容易…梦里头…都是盼着孙女能穿件不打补丁的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