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青铜仙鹤香炉里,名贵的龙涎香无声燃烧,烟雾袅娜,却只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嘈杂争论声中,徒增烦厌。
九龙御座之上,老皇帝半倚着身子,明黄的龙袍似乎过于宽大,衬得他愈发形销骨立。
他眼窝深陷,面色是一种长期浸淫丹药后的灰败与浮肿,一双原本应该睿智洞悉天下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与极度不耐。
他枯瘦的手指间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暗沉发亮的紫檀念珠,指尖微微颤抖,目光时常飘忽地望向殿外东南方向——那是宫中丹房所在。
脚下的纷争,那些慷慨激昂或痛心疾首的奏报,于他而言,远不如丹炉里那一丸金丹何时成型来得重要。
争论的焦点,是距京城七百里外的清河郡大旱。
“陛下!”一位身着绯袍、风尘仆仆的官员扑跪在地,声音嘶哑悲怆,“清河郡自去岁秋徂今,滴雨未降!赤地千里,禾稼枯焦,河水断流,井窖皆空!灾民已逾数十万,析骸易子而食者……比比皆是!臣离郡时,流民已开始聚集,恐生大变!恳请陛下速发赈粮,拨银购粮,开通漕运,遣能吏前往安抚赈济,迟则……迟则恐生大乱啊陛下!”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一响。
话音刚落,另一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官员立刻出列,他是户部侍郎,声音尖利:
“王大人此言差矣!国库空虚,边饷尚且吃紧,何来余银赈灾?再者,漕运阻滞,南方粮草北运艰难,岂是说说而已?更何况,谁知清河郡所报灾情是否属实?往年亦常有地方夸大灾情,冒领赈济之事!臣以为,当先遣钦差核查清楚,再议……”
“核查?!等钦差慢悠悠到了清河郡,百姓早已饿殍遍野!”一位武将模样的官员忍不住怒声道,“当务之急是立即开仓放粮!就近调拨军粮亦可!”
“荒谬!军粮乃国之根本,岂能动用!”立刻有人反驳。
“难道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酿成民变,动摇国本吗?!”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有真心忧国的官员满面焦灼,有力陈利弊;也有明显是敷衍塞责、甚至可能担心赈灾影响自身利益的官员,极力拖延阻挠;更多的官员则低眉垂眼,缄默不言,生怕在这敏感时刻站错队,引火烧身。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碰撞,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