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崔婉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心中稍定。但陈暮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与风险,远比面对沙场上的明刀明枪更为复杂。他必须更加强大,更加谨慎,才能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沙羡的冲天火光和粮草被焚的噩耗,如同两道惊雷,先后劈在了周瑜水寨和刘备所在的夏口。
周瑜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望着手中那份详细描述沙羡遇袭过程的军报,俊朗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寒霜。他身边的鲁肃、吕蒙等将领,皆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黄忠……武陵山……”周瑜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千算万算,算尽了长江水势,算尽了陆上攻防,却唯独没有算到,陈暮竟敢行此险招,派出一支孤军,穿越被视为天堑的武陵群山,直插刘备腹心!“好一个陈明远!好一个黄汉升!是本督小觑了天下英雄!”
他猛地回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将:“沙羡一失,刘备粮尽,关羽顿兵坚城之下,已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我军东西合击之策,至此已破!”
鲁肃面露忧色:“大都督,如今之计,该当如何?刘备若垮,我江东独力难支啊。”
周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江东支柱,绝不能自乱阵脚。他快步走回舱内沙盘前,沉吟片刻,果断下令:
“第一,立刻传令凌统,停止对汉水方向的试探性进攻,所部兵马收缩至竟陵、云杜一线,依托地形,构筑防线,谨防文聘趁势反击,或陈暮自襄阳派兵南下夹击!”
“第二,我军主力水师,暂缓对文聘的强攻攻势。陆口、巴丘一带,转取守势,以巡逻、骚扰为主,保存实力。文聘水军新得胜势,士气正旺,暂避其锋芒。”
“第三,”周瑜看向鲁肃,“子敬,你立刻修书一封,以我的名义,急报吴侯。详陈此处战局变化,沙羡之败,已令刘备势危,恳请吴侯速调庐江、柴桑之兵,或增派粮草军械,以作支援。另外,建议吴侯,可命合肥方向的兵马加强佯动,对曹操施压,若能迫使曹操从宛城等地抽调兵力北顾,或可减轻我荆州方面的压力。”
他一条条命令清晰明确,显示出即便在逆境中,他依然保持着卓越的战略眼光和指挥能力。合围既已不成,便转为巩固战线,等待时机,并积极寻求外援和战略上的策应。
“那……刘备处?”吕蒙问道。
周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最终还是道:“派人告知刘备,我军亦受挫,暂难给予大规模支援,请其……自行稳妥处置,务必保住江夏根基。告诉他,只要保住江夏,我江东便不会弃他于不顾。” 这话语多少有些无奈,但也体现了现实。在自身战略受挫的情况下,周瑜必须优先保证江东力量不受过大损失。
与此同时,夏口的刘备府邸,则是一片愁云惨雾。
刘备跌坐在席上,手中捏着夏侯兰送来的请罪战报,脸色灰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沙羡囤积的粮草,是他寄予厚望,用以支撑关羽攻取江陵,进而打开局面的根本!如今,一把火竟烧得干干净净!
“黄汉升……黄汉升……”刘备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苦涩。昔日长沙城下,他未能将此猛将收归麾下,如今却成了插入自己心腹的利刃。若得黄忠,何至于此!
诸葛亮羽扇轻摇,但频率远不如平日从容,他沉声道:“主公,沙羡已失,粮草被焚,云长在江陵城下,军心必然动摇,强攻已不可为。为今之计,当立刻下令云长撤军!”
“撤军?”刘备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数月心血,付诸东流……”
“主公!”诸葛亮语气加重,“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江陵急切难下,若等张辽窥得我军虚实,出城反击,或陈暮自北面派兵夹击,云长危矣!当速退保鄂县、夏口,依托残存的沙羡城垒,重整防线,坚壁清野!同时,”他顿了顿,目光坚定,“亮当亲笔修书与孙权,陈明唇亡齿寒之理!我若覆灭,荆州尽归陈暮,下一步,江东何以独安?恳请其务必加大支援力度,无论是兵是粮,助我度过此难关!”
关羽的骄傲,刘备的基业,此刻都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低头。刘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他知道,孔明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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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依军师之言……速传令云长,撤军……退保江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血和泪。
他又看向诸葛亮,眼中带着最后一丝期望:“与江东的交涉,就有劳军师了。”
诸葛亮郑重一揖:“亮,必竭尽全力!”
然而,无论是周瑜的冷静调整,还是诸葛亮的竭力周旋,都无法立刻改变一个事实:经此一役,孙刘联盟在荆州战场上的攻势已被彻底挫败,主动权,正悄然向那位坐镇襄阳的镇南将军手中转移。
襄阳的捷报和请援文书,几乎同时送达了许都丞相府。
曹操仔细阅读着陈暮言辞恭谨、叙事详尽的表文,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放下绢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下方,程昱、贾诩、刘晔等心腹谋士垂手而立,静待他的决断。
“诸公,如何看待明远此战,以及……这份奏表?”曹操缓缓开口,声音平澹,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程昱率先出列,他性格刚戾,直言不讳:“丞相,陈明远此战,确实打得漂亮。黄忠奇袭,堪称经典,一举扭转荆南战局,足见其用人得当,胆略过人。然,正因其能,更需警惕。此战之后,陈暮在荆州威望更上一层楼,黄忠等荆州本土将领对其必更加归心。长此以往,荆襄之地,恐只知有陈使君,而不知有丞相矣!”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请援文书,言及损失惨重,固然是实情,但也不无夸大、哭穷之嫌。臣建议,朝廷可予以封赏,安其心,但援军物资,需谨慎。或可借此机会,选派得力干将,率一部精兵‘助守’襄阳,或划分其部分郡县,由朝廷直派太守,以分其权,制其势。”
贾诩则显得更为老谋深算,他微微躬身,声音平缓:“程仲德之言,老成谋国。然,操之过急,恐生变故。眼下孙刘虽暂退,但其根基未损,尤其是周瑜,乃世之枭雄,必不甘心失败。若此刻对陈暮逼迫过甚,使其心生怨望,甚至……与孙刘暗通款曲,则大势去矣。老臣以为,当以安抚、笼络为主,使其甘为朝廷鹰犬,扫平东南。待天下大定,再行区处不迟。”
刘晔也补充道:“文和先生所言甚是。陈明远非一般守成之吏,其能聚人,能打仗,逼反他,代价太大。不若顺水推舟,厚加赏赐,满足其部分请求,示之以恩。同时,可密令宛城夏侯伯仁(夏侯尚)将军,加强对襄阳方向的监视,并广布耳目,探听荆州虚实。如此,既用之,亦防之,方为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