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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通往泉陵的官道上,一支规模不大却戒备森严的队伍正在缓缓行进。队伍的核心是两辆特制的、窗棂加固的马车,前后左右皆有精锐骑兵护卫,气氛肃杀。这正是押送陆逊与凌统前往泉陵的队伍。
距离庐陵之战结束已过去半月,秋意更深,道路两旁的原野染上了更浓重的枯黄,空气中弥漫着萧瑟的气息。车辙碾过尚未干涸的泥泞,留下深深的印记,仿佛战争创伤尚未平复的证明。
第一辆马车内,陆逊依旧保持着那份近乎刻板的平静。他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唯有在马车颠簸时,脖颈处包裹的白布下隐约透出的药味,提醒着那场未遂的自刎。他像一口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无人能窥其深浅。
而第二辆马车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凌统的伤势比陆逊重得多,虽经救治已无性命之忧,但多处创伤依旧让他行动困难,更折磨他的是内心的屈辱与愤满。他不再激烈反抗,只是终日沉默,眼神阴鸷地盯着车壁,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怒火。看守他的士卒甚至能感觉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
负责押送的是邓艾麾下的一名稳重军司马,他谨遵邓艾将令,对两位俘虏礼遇有加,却也寸步不离,防范严密。
与此同时,另一支规模庞大得多的队伍,正承载着庐陵之战的胜利与伤痛,也在向泉陵迤逦而行。这是邓艾派出的,护送重伤员及部分轮换休整部队返回后方的队伍。魏延躺在铺着厚厚毛皮的马车里,随着车辆的摇晃,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那五百随他潜入龙潭虎穴的兄弟,如今只剩下寥寥二十余人,每一次闭眼,仿佛都能看到他们在火海中拼杀、在箭雨下倒下的身影。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这沉重的代价冲刷得所剩无几。
沙摩柯没有随行返回,他选择留在了庐陵。一方面,他的部族勇士伤亡惨重,需要他坐镇安抚,处理后续;另一方面,他断臂之仇虽得报(凌统被擒),但心中那股被江东人暗算的戾气并未完全消散,他还要盯着前线,盯着下一个可能的目标。蛮军的营地依旧弥漫着悲愤与复仇后的空虚,与联军主力的气氛既融合又疏离。
凯旋的歌声并未在这支返回后方的队伍中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行进。将士们脸上带着疲惫,以及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赢得了战役,但战争留给他们的,是身体和心灵上需要长时间愈合的伤口。沿途百姓箪食壶浆的迎接,虽能带来些许慰藉,却难以驱散那弥漫在队伍上空的沉重阴霾。
泉陵,州牧府。
陈暮手中拿着徐元草拟的、准备派往江东的议和文书初稿,仔细斟酌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句。文书语气不卑不亢,首先通报了庐陵战果及陆逊、凌统被俘的消息(强调其安然无恙),继而表达了希望罢兵止戈、缓和关系的意愿,并提出重开边境贸易、划定势力范围等初步条件。
“元直,文笔老练,分寸拿捏得不错。”陈暮放下文稿,看向徐元,“只是,以你对孙权的了解,他会作何反应?”
徐元沉吟道:“孙权性多疑,且刚遭大败,水军覆灭,重镇失守,爱将被擒,其内心必是惊怒交加。初始反应,定然强硬,甚至可能斩杀使者以立威泄愤。”
庞统在一旁冷笑道:“他若敢杀我使者,便是自绝于天下!届时,我大军便可挟新胜之威,水陆并进,直逼豫章,兵临建业城下!看他还能强硬到几时!”
陈暮摆了摆手:“两败俱伤,非我所愿。曹操在北,虎视眈眈,若我与孙权拼得你死我活,只会让曹孟德坐收渔利。此次议和,关键在于让孙权认清现实,让他明白,继续打下去,于他更不利。而我们,需要时间消化荆南,稳固内部。”
他顿了顿,手指敲着桌面:“所以,使者的人选至关重要。需胆大心细,能言善辩,更要不惧生死。”
“马谡如何?”徐元提议道,“幼常素有辩才,且对江东局势颇有了解,此前在文仲业军中亦表现沉稳。”
庞统微微皱眉:“马谡确有机变,然其年轻,恐经验不足,若被孙权威势所慑,或急切求成,反坏大事。”
陈暮思考片刻,道:“让韩洙为正使,马谡为副使,一同前往。韩洙持重,可掌大局;马谡机敏,可应对诘难。二人互补,或可胜任。”
“主公英明。”徐元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