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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年的春天,仿佛被北地的烽烟与南方的湿寒拖住了脚步,迟迟不肯将暖意洒满丹阳郡的群山。残雪顽固地附着在背阴的山嵴,寒意依旧料峭。然而,在这片看似被春神遗忘的土地之下,一股不安的躁动却比春芽更早地破土而出。
太守府内,烛火摇曳。陆逊看着案头几份来自不同县邑的紧急公文,眉头微蹙。内容大同小异:山间发现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活动频繁,小股人马袭击偏远村落,抢夺粮畜,甚至与巡哨的郡兵发生了几次小规模冲突。对方行动迅捷,熟悉地形,一击即走,绝非寻常饥民流寇,更像是……有组织的试探。
“春荒时节,山中断粮,故而铤而走险?”陆逊放下公文,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这理由看似充分,但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赴任后他仔细查阅过卷宗,丹阳山越在前任太守的“怀柔”下已平静数年。今春的骚动,规模不大,却颇有章法,时机更是巧妙——正值郡兵部分轮换、春耕未始,人心浮动之际。
他召来了郡尉、负责山越事务的属官,以及几位在丹阳为吏多年的老成之人。
“往年春荒,山越亦不免滋扰,然多为零星抢夺,似今岁这般……进退有度,诸位以为如何?”陆逊语气平和,目光却如幽潭般扫过众人。
郡尉沉吟道:“府君明鉴,或许是去岁山中收成不佳,今春又寒,故而……”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吏犹豫片刻,低声道:“府君,老朽听闻,近来山里几个素来不太对付的大寨,走动忽然频繁起来……而且,似乎有陌生面孔出现在他们寨中。”
“陌生面孔?”陆逊目光一凝。
“是,只是些风闻,有人说是北面来的行商,也有人说……是江对岸过来的……”老吏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惶恐。
江对岸?庐陵?还是……泉陵?陆逊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澹澹道:“传令,各隘口巡哨加倍,严密监视入山要道。令各县,组织乡民结寨自保,尤其注意粮仓、武库安全。另,设法接触那些尚能与官府沟通的山越头人,探听虚实,看看他们究竟缺什么,又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没有立刻调兵遣将,大张旗鼓地进剿。他隐隐感到,这看似寻常的山越骚动背后,可能藏着引他入彀的钩子,或是想借此将丹阳的水搅浑,试探他这个“待罪之身”太守的能耐与底线。
与丹阳山间的阴霾相比,泉陵的春天则是一派万物竞发的蓬勃景象。冰雪消融,汇入江河,也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土地。
宽阔的官道上,满载着粮食、建材、农具的牛车马车川流不息,通往新归附的荆南三郡。沿途新垦的田亩阡陌纵横,来自交州的农官正指导着农民使用轻便的曲辕犁,翻垦着肥沃的泥土。各处水利工地上,民夫们的号子声与夯土声交织在一起,奏响着建设的乐章。
州牧府内,气氛同样热烈。陈暮与庞统、徐元正在审阅开春后首次荆南与交州合并科举的取士名单。
“此次取中一百三十七人,寒门子弟占六成有余,新政取士,不拘门第,实乃可喜!”徐元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人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