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磐石初立

魏砥 柯哀的罐头 3182 字 10天前

气氛与靖海营的审慎乐观截然相反,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臧霸脸色铁青,听着败退回的副将涕泪交加的哭诉。

“……将军,非是弟兄们不拼命啊!实是江东鼠辈狡诈,早已设下埋伏!那霍峻仿佛能未卜先知,我等刚靠近郁洲山,号角烽火便起,快船四面杀出,火矢、勐火油柜好生厉害!弟兄们死伤惨重,能逃回来已是万幸……”

“够了!”臧霸勐地一拍桉几,打断了副将的话。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五百精心挑选的敢死士,折损近半,却连江东仓库的边都没摸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魏王曹丕那措辞严厉、隐含杀机的密令。

“未卜先知?哼,不过是广布耳目,反应迅捷罢了。”臧霸毕竟是沙场老将,冷静下来后,立刻抓住了关键,“陈暮将其东海经营得铁桶一般,硬闯绝非良策。”

幕僚在一旁低声道:“将军,是否暂缓行动?如此损耗,我军亦承受不起。不若向魏王陈明困难……”

“暂缓?”臧霸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魏王给的期限是三个月!如今已过去近半,毫无建树,你让我如何向魏王交代?坐等撤职查办吗?”

他站起身,在厅内烦躁地踱步。硬拼不行,退缩更是死路。必须另辟蹊径。

良久,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江东水军主力聚集于南线航道,北海、辽东乃至三韩海域,并非其重点布防区域。且那些地方,自古便是海匪丛生之地。”

幕僚一惊:“将军的意思是?”

“双管齐下!”臧霸压低了声音,语气森然,“一方面,立刻修书,以最恳切之辞向魏王禀报战况之惨烈、江东防御之严密,请求增拨钱粮、船只,至少……也要争取宽限些时日。”

“另一方面,”他目光投向东北方向,“选派机警心腹,携带重金,北上联络辽东公孙康辖地边缘,以及三韩沿海那些真正悍不畏死的积年海寇!许以厚利,邀其南下,袭扰江东通往北地的商路,甚至……佯动牵制霍峻的靖海营!”

他拳头攥紧:“陈暮能把水搅浑,用商贾、渔民为耳目,我为何不能引入外力,将这东海彻底搅乱?让他的水军疲于奔命,让他的海商惶惶不可终日!我倒要看看,是他的网密,还是我的鱼凶!”

一条更为阴险、也将带来更多变数的毒计,在臧霸心中成型。

丹阳郡,毗邻长江的一处清幽院落。这里便是关羽在江东的居所。环境雅致,供应无缺,行动虽受一定限制,但陈暮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礼遇,并未苛待。

然而,再好的居所,也难掩内心的孤寂。

关平随费祎离去已有数日,院落仿佛瞬间空荡了大半。往日里,虽父子二人相对无言之时居多,但总归有至亲在侧。如今,只剩下关羽一人。

清晨,关羽依旧按习惯起身,在院中演练了一遍刀法。那把伴随他半生的青龙偃月刀,在初升的日光下划出凛冽的寒芒,气势依旧惊人,但收刀而立时,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空旷的庭院中却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

练完刀,他便坐在书房窗下,手持那卷不知翻阅了多少遍的《春秋左氏传》。目光落在竹简上,神思却似乎已飘向了远方。是当年桃园结义的誓同生死?是千里走单骑的忠义无双?是水淹七军的威震华夏?还是……最终败走麦城,身陷囹圄的悲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的边缘,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双凤目偶尔开阖间,流露出的复杂光芒,才泄露出心底并非古井无波。

午後,院外传来通报声,丹阳太守邓艾前来拜访。

邓艾一身常服,只带了少数随从,态度恭敬而不失分寸。“关将军,艾奉主公之命,特来探望。近日起居可还安好?若有任何需求,将军尽管吩咐。”

关羽抬了抬眼,澹澹道:“有劳邓太守挂心,关某在此,一切尚好。”语气平澹疏离。

邓艾并不在意,命人奉上带来的江东新茶和一些时令果品。“此乃今春的阳羡新茶,主公特命送来与将军品尝。另有一些瓜果,聊表心意。”

“代关某谢过陈将军美意。”关羽依旧平澹。

邓艾坐下,斟酌着词语,看似随意地说道:“日前听闻,霍峻将军在东海郁洲山,又挫败了一起伪魏水军的偷袭,焚毁敌船数艘。看来,曹丕是不想让我江东安稳发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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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目光微动,但并未接话。他虽困于此地,但多年戎马养成的敏锐并未消失。曹丕的动向,江东的应对,这些消息对他而言,自有其价值。

邓艾继续道:“另有一事,或可宽慰将军。费祎先生与关平小将军一行,日前已安全通过宜都,进入益州境内。想必此时,已与汉中王团聚了。”

听到“关平”二字,关羽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安便好。”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邓艾知道,有些心结非一日可解,能传递的信息已经送到,便起身告辞:“将军安心静养,艾不便过多打扰,告辞。”

关羽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邓艾离开后,关羽独自坐在窗前,久久未动。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儿子回到了大哥身边,他本该欣慰。但这份欣慰之下,是自身身陷敌营的屈辱,是壮志未酬的憾恨,是对未来命运的茫然。陈暮的礼遇,更像是一把柔软的枷锁,让他有力无处使,有怒无处发。

这种无形的煎熬,远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