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歌舞团的排练厅高得能听见回声,晨光透过彩绘玻璃斜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碎金似的光斑。苏媚穿着洗得发白的练功服,正对着镜子调整《丝路花雨》的水袖——腕子要转得脆,水袖甩出去得像流云,这是她十五岁起就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指尖磨出的茧子都记着力道的轻重。可今天,水袖第三次甩偏了,落在地板上,沾了点灰尘。
“苏老师,导演让您过去一趟。”助理小吴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舞谱,“说是《丝路花雨》要改,得加段rap,跟那个流量歌手合作,赞助商才肯给钱。”
苏媚的指尖顿在水袖上。她想起上周排外婆教的采茶舞,导演也是这样,皱着眉说“老掉牙的东西没人看,改成爵士风,扭得越浪越好”。那支舞的手腕动作,是外婆蹲在茶山教她的,说“摘茶叶要轻,像碰刚出生的娃娃,急了就碎了”。她蹲下去捡水袖,指尖摸到袖管内侧的补丁——是外婆用青线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刺绣都金贵。
“我不改。”苏媚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劲,“要加rap,就让别人跳。”
小吴叹了口气:“苏老师,您去年推了三个商演,今年再跟导演对着干,台柱子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苏媚没说话,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三下。是林晟的微信,白底黑字像块冰:“锦绣阁308,王总在等你。200亿授信定生死,别耍脾气,聊透‘艺术’。”
她摸出贴身藏的银色录音笔——是上周在文具店买的,巴掌大,能录八个小时。上次陪国土局局长打球,她没敢录,事后总梦见局长说“要个艺术摆件”的嘴脸,这次出门前,她把录音笔塞进练功服的内衬口袋,贴着心口,像揣了块发烫的鹅卵石。
换鞋时,她盯着镜中的高跟鞋——米白色,细跟十厘米,是林晟让人送来的,说“穿这个显气质”。鞋跟敲在排练厅的地板上,笃笃响,跟她练舞时的足尖落地声,格格不入。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眼镜子,墙上“传承经典,坚守艺术”的标语,被晨光照得晃眼。
锦绣阁的包厢门一推开,酒气混着雪茄味就扑了过来,呛得她下意识捂了捂鼻子。王总坐在主位,左手夹着雪茄,右手把手机架在桌上,镜头明晃晃对着门口,显然是在等她。林晟的助理赶紧拉过一把椅子,垫了块丝绒垫子:“苏团长,快坐,王总刚还说,就盼着听您聊艺术呢。”
苏媚坐下时,故意让后背贴紧椅背,内衬里的录音笔刚好卡在椅缝里,不会晃。她把随身带的采茶舞旧照片放在桌上——是她十二岁跟外婆的合影,外婆穿着天蓝色戏服,正教她翻手腕。王总扫了眼照片,随手推到一边,杯底压得照片角皱了:“艺术嘛,看不如聊。苏团长是中央歌舞团的台柱子,肯定懂怎么让客人高兴。”
“王总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跟您说说采茶舞的历史。”苏媚尽量让语气平稳,指尖却攥紧了桌布,“这舞有三百年了,每个动作都跟茶山的生活有关,比如翻手腕,是摘茶叶的样子……”
“别跟我扯这些老古董。”王总打断她,雪茄灰落在桌布上,烧出个小黑点,“我问你,你们林总要的200亿授信,你能帮多少忙?”他身子往前倾,呼吸里的酒气喷在苏媚脸上,“我听说你会教舞,不如每月来银行三五次,给我们员工做做‘艺术教学’——你教得好,授信的事,我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