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从工具堆里拿过两把工兵锹,递给艾琳一把。他没有说话,开始在一旁的空地上挖掘。艾琳接过锹,左臂用不上力,主要依靠右手和身体的重量,将冰冷的泥土一锹一锹地铲开。
他们沉默地挖着。泥土被冻得有些硬,挖掘很费力。弗朗索瓦的动作机械而高效,仿佛在做一件重复了无数遍的工作。艾琳的动作则缓慢而艰难,每一次将泥土铲出,都像是在与自己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某种东西抗争。
一个足够深的坑终于挖好了。
他们合力将让的尸体抬进坑里。他很轻。艾琳注意到他空荡荡的裤管塌陷下去,一种酸楚猛地涌上她的喉咙。
弗朗索瓦从旁边拿起一个简陋的木质十字架,上面已经用刀刻好了让的名字和部队番号,还有死亡的日期。比露西尔的要稍微工整一点,但同样粗糙。
他们将十字架插在坟头。
然后,他们开始填土。泥土落在让苍白的脸上、单薄的军服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点一点地,将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掩埋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之下。
最后,弗朗索瓦用锹背将坟头上的土拍实。
做完这一切,他拄着工兵锹,站在那里,看着新堆起的小土包和那个十字架。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直,却不再是完全的虚无,而是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辨认的情绪:
“又少了一个。”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班就剩我们两个了。”
艾琳也看着那座新坟。让·雷纳尔,那个看过科普小册子、担心报表出错的小职员,最终没有等到回家,也没有成为术师。他和皮埃尔,和露西尔,和马尔罗中士,和无数不知姓名的人一样,变成了十字架上的一个名字,和法兰西土地上的一抔黄土。
弗朗索瓦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对准了艾琳,问道:
“下一个……会是谁?”
艾琳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沾满泥土的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臂上。
寒风掠过墓地,吹动无数十字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亡魂低语。
远方,炮击的频率,似乎又开始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