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从不回应他。她只是看着让的生命力,如同沙漏里的沙粒,在那肮脏的毯子下,一点点、不可挽回地流逝。
第三天夜里,让的高烧达到了顶峰。他整个人像是燃烧的炭火,意识彻底消失,只剩下破碎的、无法辨认的呓语和急促而浅薄的呼吸。值班的医护兵过来看了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叹了口气,低声对同伴说:“估计熬不到天亮了。”
那一夜,艾琳彻夜未眠。她听着让那拉风箱般艰难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是一次挣扎,每一次呼气都像是可能不再有下一次。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与其他伤员的痛苦声响交织,构成一首为死亡预演的安魂曲。
凌晨时分,最黑暗的时刻,那挣扎的呼吸声,突然停了。
不是骤然停止,而是极其微弱地、拉长了一个音符之后,悄然消散在了空气里。仿佛一根始终绷紧的弦,终于无声无息地断裂。
帐篷里只剩下其他伤员的呻吟和远处炮火的闷响。
艾琳静静地躺着,没有动。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种沉重的、冰冷的寂静取代了之前那痛苦的呼吸声,笼罩了那张床铺。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微微发亮,两个负责清理的医护兵走了过来,动作熟练而麻木。他们检查了一下让的瞳孔,摸了摸他的脖颈,相互点了点头。
“这个也没了。登记一下,让·雷纳尔。”其中一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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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利落地撤掉让身上的毯子,将他抬上担架。那张曾经属于小职员让·雷纳尔的床铺,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点人形的凹陷和些许污渍。
艾琳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担架,看着它被抬出拥挤的帐篷,消失在通往后方那片临时墓地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弗朗索瓦又走了过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了。”他陈述道,然后看向艾琳,“我们可以去埋他。”
艾琳沉默地起身。她的烧已经退了,体力恢复了一些。左臂依旧疼痛,但可以活动。她没有问为什么“我们”要去,也没有问医护兵是否会处理。在这里,很多事情似乎都需要自己动手,或者,认识他的人动手,算是一种最后的送别。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喧闹恶臭的医疗帐篷。清晨的空气冰冷而清新,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硝烟和腐烂气息。他们走向那片日益扩大的墓地边缘,几个士兵正机械地挖着坑,旁边放着几具用脏布简单包裹的尸体。
让的尸体就在其中一具旁边,没有被包裹,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高烧留下的潮红,但表情奇异地平静了,所有的痛苦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