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人声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远方炮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呼啸,落地时沉闷的巨响,以及更近处,敌方或我方机枪断断续续的、如同死神咳嗽般的“哒哒”声。这声音构成了前线永恒的交响乐,提醒着每一个人,死亡近在咫尺。
然而,当最初的紧张过去后,一种比恐惧更磨人的情绪开始蔓延——无聊。
战争的大部分时间,并非时刻充满冲锋与厮杀,而是这种令人发疯的等待。守在冰冷的泥水里,听着千篇一律的炮声和枪声,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何时到来,甚至不知道下一分钟是生是死。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变得粘稠而混沌。
士兵们蜷缩在积水的射击踏台上,或是挤在勉强能挡雨的掩体洞里,裹着湿透的毯子或帆布,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是发呆,或是盯着某处污渍出神,或是机械地检查着早已检查过无数遍的武器。
勒布朗靠在湿滑的壕壁上,望着头顶那片被铁丝网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声和间歇的枪炮声中显得有些突兀:“喂……现在他妈的是几月了?”
问题很简单,却让周围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几月?日期?
在日复一日的行军、战斗、休整、再行军的循环中,在时刻面临死亡的压力下,时间的概念早已被模糊、被抹去。他们记得战役——马恩河、阿图瓦——记得某些同伴死亡的日子,但对于普世意义上的日历,却感到无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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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旁边一个老兵嘟囔着,用刺刀无聊地刮着靴子上的泥,“感觉过了他妈的一辈子了。”
“好像……入秋很久了?”另一个不确定地说,拉了拉湿透的衣领,“这鬼天气,冷得邪门。”
众人陷入了沉默,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着时间的坐标,却只找到一片空白。战争剥夺了他们对正常时间流逝的感知。
这时,一个坐在稍远处、正在翻弄自己背包的士兵突然“咦”了一声。他从背包底层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边缘破损、而且明显被水浸湿过的报纸。纸张泛黄,字迹模糊。
“我……我看看,”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脆弱的报纸,眯着眼辨认着上面的日期,“这是……我们到罗库尔时,我捡来打算……嗯,反正就是捡来的。”他咽了口唾沫,手指颤抖地指着报头一处,“这上面写的是……十一月二十四日。这是一周多前的报纸了。”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的表情,声音干涩地说:“那……那现在,应该已经是十二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