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石壕悲吟与血肉蛹动

箭还在下——不是雨,是淬毒的獠牙,啃碎我背上那盏将熄的诗魂。

琉璃右臂的裂纹里淌着光,那不是血,是啃食骨头的古老诅咒。

他蘸着胸口的毒箭写诗,字字砸进土里,竟长出蠕动的金蛹。

救一人,枯骨堆高十丈;守一诺,历史在我血管里改道。

睢阳城头飘着肉香时,我的拳头凿穿了云梯——也凿穿了时空的旧痂。

金光所至,腐肉重生如蛹动。而叛军的箭矢正为我们钉好棺材。

当诗圣的绝唱成为疗伤咒语,我的右臂开始长出三星堆的图腾。

箭还在下。

不是雨,是铁做的蝗群,带着淬毒的尾芒,钉进木头、钉进尸体、钉进我藏身那截巨大云梯残骸的阴影边缘。噗噗的闷响,像饿狼在啃咬骨头。每一次撞击,都震得头顶的焦黑木梁簌簌落下灰烬,混着早已板结发黑的血块,砸在我脸上。

右臂彻底死了。

从肩胛骨到指尖,灌满了冰冷的铅,又像是被浇筑进了万载玄冰。只有裂纹深处偶尔传来一丝灼痛,证明它还没彻底脱离这具残躯。想动一下手指?念头刚起,就被那沉甸甸的虚无感碾得粉碎。左腿的箭伤在刚才亡命的扑滚里彻底崩开,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腹部的裂口,温热的血混着冷汗,黏腻地浸透腰胯以下的衣料,和地上半凝固的血泥搅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背上,杜甫的重量轻得吓人。他的呼吸拂在我后颈,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只有那三支弩箭冰冷的触感,穿透薄薄的衣料,死死抵着我的脊骨,像三根楔进我魂魄里的钉子。

“崴…崴……”

细若蚊蚋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不是意识清醒的呼唤,是濒死深渊里无意识的呓语。我猛地一僵,几乎以为是错觉。

“崴…崴兄…”

又一声。更清晰一点,带着梦魇般的挣扎和痛苦。

我艰难地扭过头。杜甫的脸侧靠在我肩上,眼睑紧闭,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干裂发白的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微弱的开合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冷汗浸透了他额角的乱发,一缕缕贴在灰败的皮肤上。他在挣扎,在某个比睢阳地狱更深的噩梦里沉浮。

“……暮…暮投石壕村…”

几个破碎的音节,像渗血的珠子,从他齿缝间艰难地滚落。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这声音…这内容…

“……有吏…夜捉人…”

他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枯槁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竟猛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那双眼睛!

空洞。痛苦。没有焦点。像两口被绝望和悲怆彻底淘空的深井。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穿透了这截散发着焦糊血腥的残骸,穿透了睢阳城头猎猎作响的残破唐旗,钉在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只有他能看到的、更为惨烈的时空——

“……老翁…逾墙走……”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从撕裂的肺腑中硬生生抠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带着足以让鬼神落泪的悲怸:

“……老妇……出门看……”

《石壕吏》!

这泣血的诗篇,竟在睢阳战场的边缘,在他自己身中三箭、命悬一线的时刻,被他用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吼了出来!

就在那最后一个“看”字出口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力量,猛地从我怀中炸开!不是爆炸的冲击,而是一种温暖、厚重、带着古老悲悯气息的洪流!紧贴杜甫胸口的诗魂石,不再是冰冷坚硬的一块顽石。它活了!

刺目的、纯净的金光,如同初生的朝阳,瞬间喷薄而出!不再是之前系统干预时的冰冷蓝白,也不是琉璃臂碎裂时的熔岩赤红。这是纯粹的金色,温暖得近乎神圣,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历史感和无边悲悯!

这光芒瞬间吞噬了我和杜甫,如同一个巨大的、流动的金茧。视野里的一切——焦黑的木梁、粘稠的血泥、钉满箭矢的尸体——都被染上了一层神圣又诡异的金辉。

系统界面被彻底淹没。猩红的警告,冰冷的提示,全部被一片纯粹的金色洪流覆盖。一行扭曲的、仿佛由无数金色星辰汇聚而成的古老字符疯狂闪烁:

[检测到超高纯度诗魄共鸣能量!来源:锚点核心(杜甫)-《石壕吏》!能量吸收中…]

紧接着,一行更为巨大、血红的警告撕裂金光强行显现:

[警告!高维能量共鸣触发未知协议…能量场域激活…范围扩散…]

那金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水流,瞬间从我和杜甫身上漫溢开去,迅速覆盖了藏身点周围数丈的空间!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焦糊味、尸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置身于古老祠堂倾听史诗吟唱的庄重与悲怆。

然后,我看到了光。

不是诗魂石自身的光芒。是光中发生的事。

小主,

离我最近,是那个断臂的老卒。他之前被我拖进这处掩体,仅剩的枯手还死死抓着我腰间的破布。此刻,他蜷缩在金色光芒的边缘,那张布满沟壑、沾满血污和灰烬的脸因剧痛和失血而扭曲着,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死亡的麻木等待。

金光流淌过他那条被齐肩斩断的残臂。伤口处,烂肉翻卷,断裂的骨头茬子和暗红的筋肉暴露在空气里,边缘已经发黑坏死。

光拂过的地方,异变陡生!

那狰狞的断口边缘,坏死的血肉组织……动了!

像无数极细微的、金色的丝线从光芒中析出,温柔又坚定地刺入那发黑的创面。坏死的皮肉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收缩!更深处,断裂的血管、撕裂的肌束,竟被这些金色的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般,缓缓地……拉拢、牵引、对接!

不是神迹般瞬间愈合的白光。是过程!缓慢、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生命力的蠕动!皮肉在金色的丝线牵引下,像初生的蛹虫在笨拙地收拢自己的伤口,艰难地弥合着巨大的残缺。新鲜的、粉红色的肉芽在创面底部顽强地冒出、交织。暗红的渗血迅速止住,被一层薄而坚韧的、带着湿润光泽的膜覆盖。

老卒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瞳孔里映着那蠕动的伤口,映着流淌的金光,那里面麻木的绝望如同冰层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茫然和一种被巨大未知攫住的、本能的恐惧。他枯槁的身体筛糠般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濒死的鱼。

不止他!

另一侧,一个腹部被豁开、肠子都流出一截拖在地上的年轻唐兵,原本已因剧痛和失血陷入半昏迷,只有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金光漫过他那恐怖的伤口。

那些暴露在外的、沾满泥污、部分已经发暗坏死的肠子,竟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推回了腹腔!创口边缘翻卷外露的皮肉,同样被金色的丝线精准地拉拢、对接。蠕动的速度比老卒的断臂更快,粉红的肉芽在巨大的伤口上疯狂交织,如同无数饥饿的细虫在啃噬着死亡,编织着新生。年轻士兵无意识抽搐的手指,渐渐平复下来,胸膛的起伏微弱却平稳了许多。

还有一个被长矛洞穿大腿钉在地上的汉子,矛杆已被金光笼罩。矛杆周围的皮肉和筋膜同样在金色丝线的牵引下缓慢蠕动,伤口在收缩,新鲜的肉芽正试图包裹那冰冷的凶器。

我猛地低下头。

小腹!那条被箭簇撕裂、又被我自己在剧斗中反复崩开的伤口,此刻正浸泡在温暖的金色光流中。钻心剜骨的剧痛,如同被一只温柔却有力的手抚平,迅速褪去,只剩下微微的麻痒。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肉裂开的边缘,正在金色丝线的牵引下,一点点地、艰难地……向中间收拢!坏死的组织被剥离、消融,新鲜的、带着生命力的粉红在创口底部滋生、蔓延。

我甚至能“看”到——不,是感觉到——那些断裂的微小血管被接续,破损的肌束被弥合!愈合的速度远超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