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特殊行动

王奎部伪军不稳的消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微弱,却承载着全部的生机。赵旭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猛地扑到沙盘前,手指颤抖着点在白马屯据点的位置,那里位于目前日军进攻锋线的侧后方!

“机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绝境逢生的亢奋,“必须抓住王奎这根线!”

周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但脸上忧色更重:“可是……王奎此人反复无常,之前交易是暗中进行,如今要他阵前倒戈,风险太大!万一他……”

“没有万一了!”赵旭日粗暴地打断她,指着洞外越来越近的枪炮声,“不赌这一把,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包括叶青!”他看了一眼担架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叶青,心如同被狠狠攥住。

他迅速做出决断:“周瑶,你留下,照顾叶青,稳定营地!陈勇那边我派人去通知,让他们再坚持最后半小时!半小时后,无论成败,向预定二号集结点转移!”

“你去哪儿?”周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我去白马屯!亲自去见王奎!”赵旭日斩钉截铁。

“不行!太危险了!你是团长!”周瑶失声反对。团长亲自深入虎穴,去说服一个摇摆不定的伪军连长,这简直是送死!

“正因为我是团长,才有足够的份量!才能代表整个抗日团的诚意和决心!”赵旭日挣脱她的手,眼神决绝,“别忘了,叶青之前说过,王奎怕死,更怕绝后!他现在被鬼子逼到墙角,我们给他一个活命和保留香火的机会,他未必不会铤而走险!”

时间紧迫,不容再多争论。赵旭日迅速换上之前缴获的、相对干净些的伪军军官服装,准备用于特殊行动,只带了两名最机警也最悍勇的警卫员,将最后几根小金条和叶青那枚作为信物的狼头木片贴身藏好。

“如果我回不来……”赵旭日最后看了一眼周瑶和昏迷的叶青,喉结滚动了一下,“执行‘断刃’计划!能走一个是一个!”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洞穴,带着两名警卫员,借着炮火和浓烟的掩护,向着枪声相对稀疏、但危机四伏的侧翼方向潜去。

周瑶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扑到叶青身边,握住她滚烫的手,低语道:“叶青,撑住……老赵去给我们找生路了……你一定要撑住……”

……

前沿阵地的战斗已进入最惨烈的阶段。陈勇浑身浴血,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只是用破布草草包扎,依旧挥舞着大刀片,嘶吼着指挥残存的战士们阻击一波又一波涌上来的日军。

“弟兄们!顶住!团长给我们争取时间去了!为了营地里的兄弟,为了叶营长!跟狗日的拼了!”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但那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感染着每一个还在战斗的士兵。

战士们依托着炸塌了半边的工事和燃烧的树干,用步枪、手榴弹、刺刀,甚至石头,顽强地抵抗着。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防线在一步步后退,压缩,但始终没有崩溃。

……

赵旭日三人在山林间亡命穿梭,避开主要的交火线,专走陡峭难行的小径。日军的流弹不时从头顶啾啾飞过,燃烧弹引发的山火灼烤着空气。两名警卫员一前一后,将他护在中间,眼神警惕如猎豹。

终于,他们绕到了白马屯据点侧后的山林边缘。远远望去,据点碉堡上的膏药旗无精打采地垂着,岗哨的伪军士兵也显得心不在焉,隐约还能听到据点里传来的争吵声。

“你们在这里接应,听到枪声或看到信号,立刻撤回营地报信!”赵旭日对两名警卫员下令。

“团长!”

“执行命令!”赵旭日不容置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伪军军服,大步向着据点走去。

“站住!什么人?”岗哨伪军紧张地举起了枪。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团部传令官!有紧急军情面见王连长!”赵旭日操着半生不熟的当地口音,故意摆出嚣张跋扈的样子,将帽檐压得很低。

或许是看他穿着军官服,气势汹汹,岗哨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行了。

赵旭日径直闯入王奎连部所在的小院。院子里一片狼藉,几个伪军士兵蹲在墙角,垂头丧气。王奎正烦躁地在屋里踱步,脸色灰败,旁边还站着他的副官和几个排长,似乎在争论什么。

看到突然闯入的赵旭日,王奎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之前栓子来交易时,赵旭日曾在远处观察过,脸色瞬间大变,手下意识就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王连长,别来无恙?”赵旭日抢先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压迫感,“兄弟我代表抗日团赵旭日团长,前来给王连长指一条明路!”

屋内瞬间死寂。所有伪军军官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王奎眼神闪烁,强作镇定:“你……你好大的胆子!敢闯到这里来?就不怕我毙了你,向皇军请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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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日冷笑一声,毫无惧色地向前一步,将狼头木片和那几根金条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请功?王连长,鬼子让你顶在最前面当炮灰,粮食抢你的,兄弟们的命不当命!这功,请得来吗?只怕功没请到,先把白马屯这几百号兄弟,还有你老家那点香火,全都搭进去!”

他句句诛心,直戳王奎最恐惧的地方。王奎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身边的副官和排长们也都面面相觑,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叶营长让我带句话,”赵旭日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寒意,“悬崖勒马,犹未晚也。只要王连长肯行个方便,放开西面的口子,让我们的人过去,这些黄鱼是定金!日后,我抗日团念你这份情,保你家人平安!若执迷不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等鬼子收拾了我们,下一步,就是清理你们这些‘不可靠’的皇协军!到时候,玉石俱焚!”

威逼,利诱,加上对未来的恐惧,如同三重枷锁,套在了王奎和他手下军官的心上。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声。

王奎额头冷汗涔涔,内心天人交战。他看着桌上黄澄澄的金条和那枚代表着叶青和“暗刃”的狼头木片,又想起日军平日的苛待和眼下逼他们送死的命令,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未来的恐惧压倒了对日本人的畏惧。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横肉抽搐,对副官吼道:“传令!一连、二连,放弃西面阵地,向后收缩!给……给抗日团的兄弟们……让条路!”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力气,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

赵旭日心中巨石落地,知道赌赢了!他不敢耽搁,立刻抱拳:“王连长是明白人!这份情,我抗日团记下了!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与接应的警卫员汇合,迅速消失在来的方向。

消息很快传到苦苦支撑的陈勇部。当发现侧翼压力骤减,原本严防死守的伪军阵地竟然主动后撤,让出了一个狭窄但至关重要的缺口时,绝境中的战士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兄弟们!团长成功了!撤!交替掩护,向西突围!”陈勇嘶哑着喉咙,下达了盼望已久的命令。

残存的抗日团战士们,搀扶着伤员,背负着昏迷的叶青,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王奎部让开的缺口,汹涌而出,冲出了日军铁桶合围的最内层,向着狼嚎峪更深处、更险峻的群山亡命奔去。

冢田很快发现了异常,暴跳如雷,命令部队全力追击,并严令王奎部堵截。但王奎部阳奉阴违,磨磨蹭蹭,故意放慢了速度,为抗日团的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当冢田的主力终于冲破阻碍,追到西面山口时,只看到满地狼藉的撤退痕迹和远处连绵的、更加幽深险恶的群山。抗日团,再一次如同受伤的狼群,融入了大山的怀抱,留下了身后一片焦土和冢田无尽的怒火。

绝境之中,那一线微光,终究被他们抓住了。但代价,是惨重的伤亡和再次失去立足之地的漂泊。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冲出日军包围圈的狂喜,迅速被更残酷的现实所取代。突围出来的抗日团,人数已锐减至不足两百,且几乎人人带伤。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蹒跚前行,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以及担架摩擦的吱呀声,交织成一曲悲怆的行军曲。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盖着硝烟、血污和疲惫,眼神空洞,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动着麻木的双腿。

叶青依旧昏迷不醒,高烧持续不退,偶尔会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提及鹰嘴崖,提及“暗刃”兄弟的名字。周瑶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用湿布不停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脖颈,看着她原本就消瘦的脸颊如今更是凹陷下去,只剩下苍白的皮肤紧贴着颧骨,心如同被浸在冰水里。

赵旭日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背影似乎一夜之间佝偻了许多。亲自涉险说服王奎,虽然成功了,但目睹了前沿阵地惨烈的牺牲,以及此刻队伍濒临崩溃的状态,巨大的压力和负罪感几乎将他压垮。他知道,自己必须挺住,他是这支残兵败将最后的主心骨。

“团长,前面……快到鬼见愁了。”一名负责探路的侦察员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告,脸上带着惧色。鬼见愁,是狼嚎峪深处一片更为险恶的区域,据说常年瘴气弥漫,野兽横行,连最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轻易深入。

赵旭日望着前方那被暮色笼罩、显得阴森可怖的山峦轮廓,咬了咬牙:“没有别的选择了,后面鬼子肯定在追,只有那里,才能暂时甩开他们。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在天黑前进入鬼见愁边缘,寻找落脚点!”

队伍再次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向着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区域艰难跋涉。

当他们终于抵达鬼见愁边缘一处相对背风的山坳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精疲力尽的战士们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地,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没有人去砍柴生火,也没有人去寻找水源,极度的疲惫和绝望笼罩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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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瑶和仅存的卫生员在黑暗中摸索着,借着微弱的月光,检查着重伤员的情况。药品早已耗尽,只能进行最简单的清洗和包扎。几个伤势过重的战士,在无声无息中停止了呼吸,他们的同伴甚至连掩埋他们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含着泪,将他们安置在岩石缝隙里,用树枝稍作遮盖。

赵旭日清点着人数和所剩无几的物资,心沉到了谷底。粮食几乎见底,弹药所剩无几,药品为零。更重要的是士气,这支队伍的精神仿佛已经随着狼嚎峪的陷落而垮掉了。

他走到叶青的担架旁,借着月光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助感涌上心头。他蹲下身,握住叶青另一只冰凉的手,低声道:“叶青……你得醒过来……我一个人……撑不住了啊……”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叶青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茫然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赵旭日和周围漆黑、凄惨的环境。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鬼见愁边缘。我们……冲出来了。”赵旭日连忙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叶青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艰难地转动脖颈,看了看周围或坐或躺、如同难民般的战士们,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

“损失……如何?”她问。

赵旭日低下头,没有回答。

叶青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她知道,代价必然是惨重的。

“药……没了。”周瑶在一旁,声音沙哑地补充道,“你的伤……感染很重……”

叶青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她重新睁开眼,目光虽然虚弱,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明和冷静。

“清点……所有能用的东西……统计……还有战斗力的人数……”她断断续续地下达着指令,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鬼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必须……尽快恢复……秩序……”

她的醒来,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笼罩在队伍上空的绝望阴云。赵旭日精神一振,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去办。周瑶也赶紧找来一点好不容易化开的雪水,喂叶青喝下。

在叶青的遥控指挥下,残存的队伍开始像一台生锈的机器,重新艰难地、缓慢地运转起来。能动的轻伤员被组织起来,在附近寻找可以饮用的水源和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树皮、草根、偶尔发现的越冬野果。陈勇和老烟斗则带着尚有余力战斗的战士,在营地外围布置简单的警戒和陷阱。

叶青躺在担架上,听着赵旭日和周瑶的汇报,大脑飞速思考着。鬼见愁环境恶劣,但也正因如此,才能暂时阻隔日军的追击。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休整,哪怕只是喘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