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特殊行动

“联系……栓子……”她看向周瑶,“告诉他……我们新的……大致位置……让他……想办法……搞点药……尤其是……消炎药……”

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尽管渺茫。

周瑶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马上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夜色渐深,鬼见愁的山风如同鬼哭狼嚎。战士们蜷缩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严寒。叶青在短暂的清醒后,又陷入了时睡时醒的状态,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维系着这支濒临瓦解的队伍最后的一丝凝聚力。

残阳早已落下,天空中只余下几颗寒星,冷漠地注视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和这群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人们。前路漫漫,黑暗无边,但他们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哪怕这希望,微茫如星。

鬼见愁的夜晚,是生命与意志的试炼场。刺骨的山风无孔不入,带走人体最后一点温度。伤痛、饥饿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黑暗中,压抑的呻吟和梦魇中的惊呓不时响起,又被风声吞没。

叶青的清醒是短暂的。盘尼西林的药效在黑石峡的激战和后续的颠沛流离中早已消耗殆尽,伤口感染卷土重来,甚至更为凶猛。她大部分时间都陷在高烧的谵妄中,身体时而滚烫如火,时而冰冷如尸。周瑶几乎不眠不休地守着她,用冰冷的溪水。战士们冒险在附近找到的一处未冻实的小溪,为她物理降温,擦拭身体,清理伤口渗出的脓血。药品的匮乏让她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叶青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去硬抗。

赵旭日将指挥所设在了一块巨大的、能稍微遮挡风势的岩石下。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永远留在狼嚎峪的兄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重整队伍上。他按照叶青清醒时的指示,将还能动弹的近百人重新编组,指定了临时班长、排长。陈勇负责警戒和防御,老烟斗带着几个相对状态好的战士,负责寻找食物和水源。一切都在沉默和压抑中有条不紊地进行,仿佛一种本能。

小主,

第二天,老烟斗带回了一些苦涩难咽的树根和少量的冻僵的野果,甚至还有两只侥幸捕获的、瘦骨嶙峋的山鼠。这点食物对于近两百张嘴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但至少,它象征着主动求生的行动。

周瑶将分到的一小块烤熟的山鼠肉细细撕碎,混在温水中,一点点喂给昏迷中的叶青。或许是食物的热量,或许是求生的意志,叶青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高烧依旧未退。

“必须搞到药……”周瑶看着叶青毫无血色的嘴唇,喃喃自语,眼中是深深的无力感。将消息传递给栓子,需要时间,而栓子能否搞到药,搞到药后如何穿过日军的封锁送到这里,都是未知数。叶青,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就在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时,第三天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鬼见愁的边缘哨位前。

是栓子!

他几乎是爬着过来的,浑身衣衫褴褛,冻得嘴唇发紫,脸上布满了被树枝划破的血痕,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他背上背着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袱。

“营长……团长……药……我搞到药了!”他看到迎上来的赵旭日和周瑶,嘶哑着挤出这句话,便脱力般瘫倒在地。

战士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火堆旁,冒险生起的微小篝火,喂他热水。栓子缓过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解开那个沾满泥雪的包袱——里面是几盒珍贵的盘尼西林注射液,还有一些磺胺粉、绷带和应急干粮!

“你怎么……这么快?”周瑶又惊又喜,声音都在发抖。

栓子灌了几口热水,喘息着解释:“我接到……传信,知道营地出事……大概方向……就猜到……你们可能……来了这边。药……是之前……通过王奎的线……预备的……一直没敢动。听到消息……我就……带着东西……绕了好大一圈……从北面……悬崖……爬上来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众人都能想象,他是如何冒着被日军发现的风险,独自一人携带重物,穿越封锁线,攀爬鬼见愁北面那几乎垂直的绝壁!这简直就是一场奇迹!

“好兄弟!好样的!”赵旭日重重拍着栓子的肩膀,虎目含泪。

药品立刻被用上。周瑶和卫生员颤抖着手,为叶青注射了盘尼西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围在担架周围,仿佛在等待一个神圣的判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

后半夜,叶青的高烧,终于开始退了。她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渐渐收敛,滚烫的皮肤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原本急促而紊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她沉沉地睡了过去,不再是昏迷,而是真正的睡眠。

周瑶探了探她的脉搏,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瞬间决堤,她捂住嘴,无声地抽泣起来。赵旭日别过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涌上的酸涩逼了回去。

栓子带来的,不仅仅是救命的药品,更是绝境中至关重要的情报和连接外界的希望。他告诉赵旭日和周瑶,冢田在狼嚎峪扑空后,暴怒异常,但并未放弃搜索。日军主力目前仍在狼嚎峪及其周边区域进行拉网式清剿,暂时还未将重点放到环境更为恶劣的鬼见愁。不过,冢田已经向联队部请求增派熟悉山地作战的部队,预计不久后就会扩大搜索范围。

“另外,”栓子压低声音,“王奎那边……因为之前放水的事情,好像被鬼子怀疑了,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被调离了前线,去了个闲职。他托人悄悄带话,说……说以后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条潜在的对外通道,暂时算是断了。

“断了就断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赵旭日沉声道,“我们现在有了药,叶青也在好转,只要稳住,就能活下去!”

药物的起效和栓子的归来,像一阵强心剂,注入了这支濒死的队伍。第二天,当叶青再次醒来时,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冷静。她听取了赵旭日和栓子的汇报,沉默良久。

“鬼见愁……不是久留之地。”她看着周围险恶的环境,轻声道,“但我们现在……需要这里。利用鬼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尽快恢复体力,整顿队伍。”

在她的指导下,队伍的休整进入了更有计划的阶段。轻伤员加快恢复,身体状况尚可的战士在陈勇和老烟斗带领下,开始探索鬼见愁内部,寻找更安全的隐蔽点和可能的水源、食物。栓子带来的应急干粮被严格分配,支撑着队伍最低限度的能量需求。

叶青自己,则开始倚靠着岩壁,慢慢活动受伤的右腿,忍受着肌肉粘连被强行撕开的剧痛。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不能永远成为队伍的累赘。

希望,如同鬼见愁石缝中艰难探出头的一株嫩芽,在绝望的废墟上,重新开始萌发。这支饱经创伤的队伍,在经历了炼狱般的磨难后,终于抓住了一丝喘息之机,开始默默地舔舐伤口,积聚着力量。星火虽微,但已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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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尼西林如同神迹,将叶青从死亡边缘强行拉回。但身体的恢复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高烧退去后,是长时间的虚弱和伤口愈合带来的钻心瘙痒与刺痛。她的右腿依旧无法承重,大部分时间仍需依靠拐杖或周瑶的搀扶才能移动。然而,比身体创伤更难愈合的,是深植于内心的烙印。

狼嚎峪的陷落,前沿阵地兄弟们的惨烈牺牲,如同梦魇,在她偶尔得以安睡的短暂时刻,便会化作血色的画面和震耳的爆炸声,将她惊醒。她变得更加沉默,常常独自一人坐在远离人群的岩石上,望着鬼见愁阴霾的天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随着那些逝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片燃烧的山林。

赵旭日和周瑶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他们明白,叶青承受的,远不止是身体的伤痛。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周瑶拦住想去劝慰的赵旭日,轻轻摇头,“有些坎,只能靠自己迈过去。”

队伍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尽管有了栓子带来的药品和少量补给,但近两百人的生存压力依旧巨大。鬼见愁环境恶劣,可供食用的动植物稀少,战士们不得不扩大搜索范围,冒险进入更深、更危险的区域,与饥饿和潜在的毒虫猛兽搏斗。伤亡,仍在以缓慢却无情的方式持续着。

叶青并没有沉溺于个人的痛苦太久。当她的精神稍微恢复,能够进行连贯思考时,她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队伍的生存和重建上。她让栓子将她扶到赵旭日用于指挥和议事的巨石下,开始参与核心决策。

“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依赖少数精锐和固定的营地了。”叶青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条理清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透彻,“冢田,或者其他接替他的鬼子指挥官,不会放弃。我们必须改变。”

她提出了一个更为灵活,也更为残酷的生存模式——“分散聚合,流动生存”。将现有人员进一步拆分成更小的单位,以班甚至小组为单位,在鬼见愁及其周边更广阔的区域内,分散活动,各自寻找生存资源和隐蔽点。定期在预设的秘密地点进行汇合,交换情报,调配物资。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降低被鬼子一次性发现并合围的风险。二是能更有效地利用这片区域的有限资源。三是……锻炼每个单位独立生存和作战的能力。”叶青的目光扫过赵旭日、周瑶、陈勇和栓子,“我们不能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必须让每一个人,都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或者……至少是能够活下去的幸存者。”

这个提议意味着更高的风险,更艰苦的条件,也意味着核心层对队伍控制力的减弱。但没有人反对。经历了狼嚎峪的惨痛教训,每个人都明白,这是在大规模围剿下,保存火种最现实,也可能是唯一的方式。

计划被迅速执行。队伍被重新打散,编成了十几个小型单位,每个单位都配备了有经验的老兵作为骨干,明确了各自的活动区域、汇合时间和信号。储存的少量弹药和粮食被公平分配,尽管分到每个单位手里都少得可怜。

叶青所在的单位,由周瑶、栓子、老烟斗和另外五名战士组成,算是核心指挥单元的缩小版,同时也承担着最重的伤员——叶青本人。

分别的时刻,气氛凝重而悲壮。战士们互相拍打着肩膀,叮嘱着保重,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坚毅。他们知道,这一散开,下次汇合时,很可能就会少了某些熟悉的面孔。

“活下去!”赵旭日站在巨石上,对着即将分散开的人群,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却重若千钧。

队伍如同水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鬼见愁险峻而荒凉的山林之中。

叶青的小组选择了一处靠近水源、入口极其隐蔽的狭小岩缝作为临时落脚点。生活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栓子和老烟斗负责寻找食物和警戒,周瑶照顾叶青和处理日常杂务,其他战士则轮流外出侦察和设置预警。

叶青没有让自己闲着。她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进行恢复性训练。她咬着牙,忍受着剧痛,用树枝做支撑,强迫自己站立,尝试迈步。每一次尝试都让她冷汗淋漓,脸色煞白,但她从未哼过一声。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恢复行动能力,不仅是为了不拖累小组,更是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机。

她还开始系统地、更为细致地向栓子和小组里的年轻战士传授她的技能。不仅仅是军事技能,更多的是如何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如何辨别更多种类的可食用植物和昆虫,如何利用天然材料制作简单的工具和武器,如何根据天气和动物行为预判危险……

“记住,在这山里,活下来,是第一位。”她看着栓子和其他人认真记录的样子,语气平静,“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战斗。”

日子在饥饿、劳累和高度警惕中一天天过去。分散生存的模式果然起到了效果。虽然各个小组都面临着巨大的困难,时有减员,但再也没有出现被日军成建制发现和打击的情况。偶尔有小组与日军的巡逻队遭遇,也能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小股机动的优势,迅速摆脱或给予小规模打击后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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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预定汇合中,赵旭日带来的消息证实了叶青的判断。冢田因“剿匪不力”和“重大物资损失”(指毒气弹)已被调离,新任指挥官尚未到位,日军目前的搜索力度和效率明显下降,似乎陷入了一种僵持和困惑的状态。

这为抗日团的残部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叶青的伤腿,在她近乎自虐的坚持下,终于能够脱离拐杖,缓慢地独立行走了,虽然依旧跛得厉害,且不能长时间活动。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那死寂的冰冷渐渐褪去,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只是那光芒深处,多了一份历经劫波后的沉静与沧桑,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寒铁。

她站在岩缝口,望着鬼见愁嶙峋的山石和顽强生长在石缝间的野草,对身边的周瑶和栓子说道:

“我们就像这石缝里的草,看着不起眼,但只要根还在,就死不了。鬼子以为狼嚎峪一把火能把我们烧光,他们错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为什么战斗,这面旗,就倒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淬骨之痛,未曾让她倒下,反而让她和这支队伍,在绝境的熔炉中,褪去了曾经的形态,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难以被摧毁。新的种子,正在这片被视为绝地的土壤中,悄然萌发。

分散生存的策略像一把双刃剑。它极大降低了被日军一次性歼灭的风险,但也带来了新的挑战——通讯困难,物资调配几乎停滞,各小组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独自挣扎,如同散落在狂涛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无形的浪头打翻、吞噬。

叶青所在的核心小组,凭借着她逐渐恢复的头脑和周瑶、栓子等人的得力辅助,情况相对稳定。但他们同样面临着食物短缺的严峻考验。鬼见愁的严冬正在展现它最狰狞的一面,可寻觅的动植物越来越少。

这天,栓子和老烟斗外出寻找食物大半天,回来时只带回了几把干瘪的、带着苦味的苔藓和几只冻僵的甲虫。栓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走到正在岩缝口借着微弱天光研究一张粗糙地图的叶青身边,低声汇报:

“营长,我们在北边那个山洼子附近,发现了新的脚印,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鬼子的大头皮鞋……像是山里人自己打的草鞋印,但看着又有点……太规整了。”

叶青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数量?方向?”

“不多,就三四个人的痕迹,往鬼见愁更深处的‘迷雾涧’方向去了,看着像是有明确目的。”老烟斗补充道,他经验丰富,对痕迹的判断更为精准。

鬼见愁深处,尤其是被称为“迷雾涧”的区域,常年被浓雾笼罩,地形复杂诡异,传说有去无回,连他们这些被逼入绝境的抗日团残部都尽量避免深入。这个时候,出现身份不明的、有目的性的足迹,极其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