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顾兄义薄云天,陈大人清正廉明,我苏承恩虽是一介商贾,却也知‘义’字怎写!”他下定决心,立刻唤来心腹伙计,开始调动银钱,物色可靠且与府衙狱卒能搭上线的中间人,并着手联系江宁城内最有名望、也最有胆色的几位讼师。
一场无声的营救与交易,在江宁城的阴影下悄然展开。
接下来的几日,江宁府衙大牢内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些如狼似虎的狱卒,对某些囚犯的呵斥声似乎不那么暴戾了,落在身上的鞭子也少了些;一日两餐那馊臭的饭食里,偶尔能看到几片难得的肥肉,甚至有人暗中收到了金疮药;夜晚刺骨的寒风,似乎也被厚了些的草席勉强挡住些许。
更重要的是,一些心思灵动的囚犯,开始通过家人探视或狱卒隐晦的暗示得知,外面正有人在为他们奔走,陈提举并未放弃他们,正在设法周旋。绝望的心底,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种,虽然微弱,却足以支撑他们在逼供的威吓和诱供的许诺面前,多坚持一刻。
而市井间,关于陈砚秋的谣言虽仍在传播,但另一种声音也开始悄然出现。一些士子家属和受过柳家、苏家暗中接济的人,私下里传递着陈大人夫妇仁义、郑钦差手段酷烈的消息。人心如水,堵之愈急,其溃愈猛;疏之导之,反能缓和。
当然,这一切都进行得极其隐秘。银钱的流转经过了好几道手,最终落到具体办事人手中的,只是不起眼的散碎银两或铜钱,且多以“怜其无辜”、“敬其才学”等由头,绝不提及陈砚秋之名。讼师与士子家属的接触,也多在茶馆、书铺等公开场合,谈论的亦是律法条文,不涉其他。
陈砚秋依旧每日前往提举学事司衙门处理公务,面对同僚或同情、或疏远、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神色如常,仿佛对外间的风波浑然未觉。只有回到清溪馆,与柳氏、墨娘子等人交换信息时,他紧蹙的眉头才泄露内心的波澜。
他知道,柳氏和苏承恩的暗中营救,如同在郑元化布下的铁幕上,撬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让阳光和空气得以渗入。这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局面,但至少,为那些无辜者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也为他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他在等待,等待他送往润州的文书能产生效果,等待汴京赵明烛那边的回应,也等待着…郑元化下一步的动作。
风暴眼中的短暂平静,往往预示着更猛烈的爆发。陈砚秋站在清溪馆的书房窗前,望着江宁城上空积聚不散的阴云,心中清楚,他与郑元化之间的这场较量,远未结束。而他的妻子,那位平日里温婉娴静的柳氏,已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成为了他不可或缺的臂助。
营救与交易,在阴影中默默进行,维系着那风雨飘摇中的一丝人性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