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内心的巨大震颤,不敢停歇,她知道停顿只会延长他的痛苦。
她调整了一下位置,准备再次发力,去处理另一处黏连点。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后面干呕、几乎虚脱的卡娜,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她抬起头,恰好看到了艾琳那近乎“撕裂”活人的残酷救援过程,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加尖锐的、源于她多年与父亲修理各种机械所培养出的本能,让她注意到了另一个危险。
蒸汽骑士残骸内部,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蒸汽泄漏的嘶嘶声外,开始传来一种新的、更加不祥的声音。那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压力不断积聚的嗡鸣声,间歇夹杂着金属因过度应力而发出的、细微却刺耳的“吱嘎”声。
一些尚未完全损坏的管道和阀门,正在以一种不规律的、疯狂的方式颤动着,喷出的蒸汽时而猛烈时而微弱,极不稳定。
卡娜虽然从未接触过如此复杂的蒸汽动力机械,但她对机械运作的基本原理和危险信号有着天生的敏感。
这种声音,这种不稳定的状态,她在家里那台老旧的、压力过高的烧水壶上听到过类似的、尽管微弱无数倍的征兆——那是即将爆炸的前兆!
“艾琳小姐!”卡娜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快离开!那东西……它要炸了!快走!”
艾琳正专注于下一次的拉扯,听到卡娜的尖叫,动作一滞。
她抬头看向卡娜,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驾驶舱内部。
那名驾驶员似乎也听到了卡娜的警告,他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明了,然后,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摇了摇头,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涌出了一股带着气泡的鲜血。
“快走!”卡娜已经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抓住艾琳的手臂,用尽全力向后拉扯,“没时间了!救不了了!它会把我们都炸碎的!”
艾琳看着驾驶员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眼睛,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
理智告诉她卡娜是对的,这台蒸汽骑士内部积聚的能量一旦彻底爆发,威力绝对小不了。
但情感上,让她就这样放弃一个尚存一息、并且她已经开始“救援”的生命,无异于一种酷刑。
就在这犹豫的几秒钟内,蒸汽骑士内部那不祥的嗡鸣声陡然升高,变成了尖锐的厉啸。
一些细小的零件和螺丝开始从破口处被内部压力喷射出来。火焰的燃烧也变得更加猛烈。
“走啊!”卡娜几乎是哭着在喊,指甲深深掐进了艾琳的手臂。
最后看了一眼那名驾驶员——他仿佛已经放弃了,眼睛彻底闭上,只有胸口还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艾琳终于被求生的本能和卡娜的拼命拉扯所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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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转身,和卡娜一起,连滚爬爬地向着远离残骸的方向亡命狂奔!
她们刚跑出不到三十米,身后那积聚到顶点的毁灭性能量,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
“轰隆隆隆——!!!!”
这一次的爆炸,远比刚才炮弹命中时更加惊天动地!仿佛一整座军火库被同时点燃。
炽烈的火球瞬间膨胀,吞噬了蒸汽骑士的整个残骸,并将其彻底解体。
无数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零件、齿轮、连杆,如同致命的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狂暴的冲击波再次追上艾琳和卡娜,将她们狠狠推向前方,两人惊叫着,几乎是摔进了不远处一个相对较深的弹坑里,重重跌落在积水和泥泞中。
爆炸的巨响震得她们耳膜欲裂,短暂的失聪再次袭来。
灼热的气浪从弹坑上方呼啸而过,带着无数碎片打在坑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她们蜷缩在弹坑底部,双手死死抱住头部,等待着这波毁灭风暴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外界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碎片飞射声才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和远处依旧持续的、闷雷般的炮声。
艾琳和卡娜惊魂未定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爆炸的方向。
原本蒸汽骑士侧翻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被扩大了的、燃烧着的焦黑凹坑。
巨大的钢铁身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盖了方圆数十米的、仍在燃烧和冒着浓烟的金属残骸。
一些较大的碎片插在周围的土地上,如同怪异的墓碑。
火焰在残骸上跳跃、舔舐,发出噼啪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燃油、臭氧和彻底烧焦的有机物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那名驾驶员,连同那炼狱般的驾驶舱,已经彻底消失,与这堆扭曲的钢铁融为一体,化为了这战场上又一缕无法安息的亡魂。
艾琳怔怔地看着那片燃烧的废墟,脑海中最后定格的,是那名驾驶员在她被拉走前,张大嘴巴,似乎想对她说的最后的话语。
他的口型……他到底想说什么?是“谢谢”?是“快走”?还是……别的什么?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那股混合着血腥、焦糊、蒸汽和金属熔融的复杂气味,仿佛渗透了她的每一个毛孔,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那炼狱般的驾驶舱景象,那强行撕裂血肉的触感,那绝望的求救和最终毁灭的爆炸……这一切,如同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在此刻,深深地、沉甸甸地,埋入了她灵魂的废墟之中。
卡娜瘫坐在泥水里,望着那片火焰,无声地流着泪,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刚才的经历,彻底粉碎了她心中对“钢铁巨人”最后一丝浪漫的幻想。
艾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片燃烧的废墟上移开目光。她拉起卡娜。 “走吧,”她的声音异常沙哑,“这里还不安全。”
她们互相搀扶着,爬出弹坑,继续向着己方战线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
身后,是讷夫圣瓦斯特村方向依旧激烈的枪炮声,是弗朗索瓦和那些断后士兵们牺牲的土地,是那台蒸汽骑士和驾驶员最终的钢铁坟墓。
战争的绞肉机,依旧在轰鸣。而她们,只是两个侥幸从齿轮间逃脱,却已遍体鳞伤、灵魂布满裂痕的渺小存在。